兀烈納濃眉一斂,對克圖公主所做的要求頗不以為然。「公主,請你別得寸進尺。」他讓小四兒來向她回不是,是為了不想把事情鬧大傳回可汗那兒,但,克圖若存心找小四兒的麻煩,他不會坐視不理的。
克圖怎麼也沒料到兀烈納會以下犯上地指責她。
「兀烈納,你可知道你現在是在對誰說話?」
「臣再清楚不過。」
「那你怎麼敢用這種口氣對我指責!」更何況還是為了那個女人以下犯上。
「臣只是就事論事,還請公主見諒。」
「就事論事!今天我只是向你要一個女奴,這過分了嗎?」
「公主要幾名女奴,兀烈納隨時都可派人給公主送去,但唯獨聶四貞不行。」
「倘若我執意要她呢?」
「那麼臣就只有忤逆公主的旨意了。」如果必要,他會以命相搏來留下四貞。
「兀烈納你」──克圖氣得身子直發抖。
她看得出來,兀烈納的心還是系在這個大宋女人的身上;看來要兀烈納對那女人死心,軌得將那女人遣得遠遠的。
克圖軟化了態度。「就依你所言,另遣兩名女奴給我,聶四貞我不要了。」
「謝公主成全。」
兀烈納謝過恩後,便拉著那不知好歹的聶四貞走出克圖公主的穹廬。
走出克圖的穹廬,聶四貞立即甩掉兀烈納的手。
「別奢望我會感激你。」
這事她原本就沒錯,所以她才不稀罕他的假好心。
「我沒奢望你會感激我,我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別再給我惹麻煩就行了。」如果小四兒能安分點,不去挑惹克圖公主的怒氣,那麼他會早晚三炷香謝天謝地謝菩薩。
「惹麻煩?!」她嗤之以鼻。「兀大人,你是貴人多志事,忘了剛剛那個挑惹克圖公主脾氣,讓她氣得兩眼發直的人可不是我。」
是他讓那個克圖公主的臉氣得一陣青一陣白的,就因為是這樣,她才勉為其難地讓他拖走她,沒在克圖公主的穹廬內大呼小叫,討回她應得的公道。
兀烈納看著氣呼呼的她,似乎又找回了當年的小四兒,他揉揉發疼的額際,唇邊不由得泛起一抹笑意。
一年了,他的小四兒的直脾氣卻沒絲毫改變,說起話來總是不畏強權地直來直去,他原就欣賞這樣性子的她。
見他朗朗而笑,聶四貞皺著眉頭。「你在笑什麼?」
「笑你跟一年前完全沒什麼兩樣。」
「而你卻變了。」她下意識地月兌口而出,而這不經大腦的話才說出口,她便驚覺不對。
丙不其然,兀烈納的笑臉條然一收。「我變了?!」他雙眸一冷。「我怎能不變呢?」在那樣的真心真意被踐踏之後,她怎能奢望他還是一年前的那個兀烈納。
他的臉勾著一抹冷嘲熱諷的笑。「怎麼,你不喜歡改變後的我?」
瞧他這副模樣,聶四貞縱使是有再多的熱情都會被潑冷。「四貞只是個替兀大人侍寢的奴才,無所謂喜不喜歡。」
「是嗎?」他惱怒她的凡事無動于衷。「那我勸你若不能喜歡,也得及早適應,畢竟你留在我身邊的時日會很長、很長。」說完,他使轉身離開。
他一直以為這一年來,他早已不在乎她的鐵石心腸,卻怎麼也沒想到小四兒的一句「不喜歡」仍會刺得他難受。
他臉上的那一層冰,冷得讓她發顫。
「兀大人」──她叫住他。
他站定在原處,沒回過身去看她,倒是聶四貞主動地兜過身,站定在他面前,昂起頭來,問他︰「四貞想問兀大人一個問題。」
他目光冷冷地掃向她。
「你為什麼要擄我來?」是為了愛,還是為了報復,她得親口听他說。
兀烈納的心緊緊一抽。「當然是為了報復。」他語氣透著不容置疑的堅決,除了傷她,更要自己牢記當初擄她來的初衷。
聶四貞的心跌到了最谷底。雖然早已明白他的答案,但親耳听見他的回答,卻刺耳得教她難以承受。
她低下了頭,再問他︰「那麼這場報復要到何時才能停止?」她究竟還得承受多少的難堪?
她抬起頭,雙眼凝視他,清澄的胖光,沒有幽怨,只有懇求。
她知不知道她這樣無異是承認了當年錯的人是她,這讓他的心更加難平。
兀烈納肅著一張臉,越過聶四貞,冷冷地從她後方傳來他的回答。「等到你的心淪陷給我時,那麼我就會放了你。」
等到她愛上他時,他也要讓她嘗嘗一顆真心破人任意踐踏的難受滋味。
全軍營的人都知道這些天來他們兀大人脾氣大得駭人。
听說日前有個哨兵站崗時打個小盹,便被兀大人處以三十大板的板刑,害得現在全營區里頭沒一個人敢喘口大氣,深怕一個不小心,那口氣喘大了會擾到大人,馬上被大人的怒氣給轟個死無全尸。
真是的,到底是誰讓兀大人心情惡劣的?
營區里上下一條心,齊心合力過濾可能左右兀大人心情的人。
不過半個時辰,答案出來了──大伙的箭頭齊指聶四貞穹廬方向。他們相信唯有四姑娘才會讓他們英明的兀大人失去自制。
既然罪魁禍首找出來了,那麼解鈴還需系鈴人。晚膳既然沒人敢送,那麼求四姑娘送去,四姑娘該會答應的是吧?
看著眾人推三阻四,還面帶祈求,聶四貞好意思開口說她不去嗎?
于是就這樣,她只好站定在兀烈納的穹廬前,打了招呼──過了好半晌,卻沒听見里頭有人回應。
既然他不在,那也好,她放下膳食,拍拍,轉身就走,省得兩人見面又是劍拔弩張的場面。
聶四貞掀了簾子,端著晚膳進穹廬。
穹廬內除了還冒著熱氣的大木桶外,果真沒有人在里頭。
她快步走進去,放下膳盤,轉身就想走。
霍然她听到身後傳來破水而出的聲音。
出乎本能地她猛然回首一探,霍然對上的卻是一身水淋淋的兀烈納!
老天!他在淨身,而她卻撞了進來。
「對不起。」她不是存心撞見這一幕的;誰曉得他洗澡時會將連身帶頭浸入熱水里,也不怕會被熱氣給嗆死在里頭。
她慌亂地想逃出去,而身後卻傳來他低沉的命令。「站住!」
她停下倉皇的步伐。
「過來幫我刷背。」
聶四貞細長的兩道蛾眉緊緊地鎖上。
他知道他剛剛說什麼嗎?
「你要我再說一次嗎?」他是她的主子,他有權要她做任何事,這不需要他每天在她耳旁耳提面命的是吧。
他又拿他身為主子的身分來壓迫她了。
聶四貞如他所願地走了過去,因為她知道她若企圖反抗,兀烈納準會又拿她爹的性命來脅迫她,畢竟他早已坦白無諱地告訴她︰他就是要折磨她,就是要看她的日子不好過,直到她將心輸給了他,他才肯放手的,不是嗎?
聶四貞拿了羊脂膏和了水,在掌中搓了幾下,將泡沫輕輕地抹上兀烈納的背。
這是她頭一回去感觸他的肌理。兀烈納比她想像中來得結實,很難相信她以前是怎麼承受這樣的重量?
當聶四貞的腦際問過這樣的疑惑時,她才葛然驚覺自己的思緒轉到哪兒了,霍然兩朵紅彩染上她白女敕的臉。
兀烈納伸出手,撥去垂在她頰旁遮住她容顏的發絲。「為什麼臉紅?」他的身體她又不是沒見過,她害什麼羞?
她踉蹌地退開來,不讓他的手觸及她潮紅的雙頰。
「如果兀大人沒事的話,那麼四貞告退。」她狼狽得直想從他身邊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