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勸你還是乖乖的回到將軍的房間中,畢竟那里比這兒舒適得多了。」
任天行不帶感情的音調與冷仲幽的如出一轍,同樣是在等著她屈服。原來冷仲幽安排她住在馬廄里是別有所圖。他知道她會熬不過馬糞味,他知道她終究得臣服在他膝下,所以他派副將任天行來,目的是為了隨時可將她帶到他身邊!冷仲幽!沒想到堂堂一個大唐鎮遠大將軍竟將她當成敵軍似的與她作心理戰!他既然以為她會退縮,那麼她便不能讓他如願。
「我住。就住在這。」她想,終有一天她會適應這個難聞的味道。
任天行顯得有些錯愕。她對于馬糞味的嫌惡明顯得讓人一眼便望穿、看透,而她──竟然執意要睡在馬廄里,也不願違背自個的心志去服侍將軍!
「你不後悔?」
無雙搖搖頭。她不會後悔的。她知道她要是真為了貪圖一時的舒適,而入了冷仲幽的房,那她才會真的後悔。
「她昨兒個一睌沒睡,夜里起來吐了三次,早上準時在丑時便起床張羅軍中膳食。」任天行趁大軍在操練時,同冷仲幽報告無雙的情況。自從昨天夜里,那個驕傲的小女人寧可忍著惡臭睡馬房時,他的心就隱隱的替她擔心。畢竟那個小女人身材嬌小、面容慘白,又加上一副營養不良的縴弱模樣,有時候就連他看了,他都忍不住要替她擔心那塞外的狂風一吹起,她會不會就跟著被吹倒。那樣縴弱的小女人呵,真是男人的致命傷,只要是男人,再怎樣的剛硬也會被她的嬌柔給軟化了,所以將軍听到了那小女人的傲脾氣後,他應該會稍稍減輕他對她的刑罰吧,畢竟那個小女人只是不想要服侍將軍,她並沒有犯下什麼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
任天行偷偷的瞄了主將一眼,只見冷仲幽的眸子直視前方,望著正在操練的大軍,而臉上的表情是──無動于衷!平靜無波!將軍真是厲害,看著那樣的美人兒受盡了折磨,他的臉依舊像是覆上了一層薄冰似的,沒有任何的表情,冷寒得可以!怎麼會這樣呢?將軍再怎麼鐵石心腸,他向來不為難部屬,更何況是那個小美人兒她又沒犯下什麼大錯,將軍何苦如此逼迫她!
冷仲幽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的大軍,心里卻翻騰著莫名的憤怒與難言的痛。她不要他!那個該死的陸無雙,她寧可忍著馬臭睡馬房,也不要他!睡馬房是她的選擇,活該她吐了一夜,活該她一夜沒睡,他不該為她的處境感到心疼,如果今天有誰得為她的困境負責,那也該是她自己,而不是他冷仲幽。他給過她機會,讓她選擇,是她選擇了睡馬房,而不要他,他不該為她的一夜無眠而感到內疚。話雖如此,但,他的心為什麼還泛著難言的不痛快?為什麼他的心仍舊掛念她現在的狀況。
「今天早上,她吃東西了嗎?」
任天行愣了一下,訝異竟然在將軍冰冷的口吻里探查到一絲絲的關心!將軍關心那個驕傲的小女人!任天行愕然地望向主將,冷仲幽仍舊一臉的冰冷,那個表情不像是關心,倒像是憤怒。
「回將軍的話,她吃了。」
那就好。冷仲幽暗暗松了一口氣。
「可又吐了出來。」偷偷的,任天行這一次特別留意了冷仲幽的表情。只見冷仲幽听到無雙吃了東西又吐了出來之後,他那兩道劍眉高高的揚起,擰皺了一臉的剛毅。
「吐了?!」
「大概是忍不住馬臭,所以才會吃了又吐;將軍,要不要把她調開馬房,讓她睡到別處去?」任天行冒著被砍頭的危險大膽地提議,他是怕以無雙的縴弱熬不過三天兩頭不睡、不吃又干嘔。
老實說,任天行的提議的確讓冷仲幽心動過。他也知道以陸無雙的縴細,她是無法熬得過這樣不吃不睡又干嘔的折騰,他很想放過她,但她寧可與馬睡也不願與他同寢的拒絕很傷人,他無法忍受一個女人張狂到他頭頂上去。
「她要換房可以,但除非是我的房間、我的床,不然,她哪兒都去不成。」
他要讓她知道他冷仲幽才是這里的主子,他才是那個發號施令的人,今天如果有人得低頭向對方妥協一切,那也該是她陸無雙,而非他冷仲幽。
第三章
第五天了!
無雙的嘴角再也沒辦法佯裝堅強地浮出一朵笑來,她的身子是一天虛弱過一天,她怕自己熬不到回京,就會死在這關外。不!她不能死,她還得回京找大哥及安平,她得確定他們兩個還平安無事;若她無法知道他們兩個過得如何,那麼即便是她死了,也是死不瞑目。無雙咬緊牙關,繼續在冰冷的河水里洗衣服。這樣的景況看在阿蠻的眼中,她自是不忍。
「無雙。」她走到她的身邊,輕輕喚著無雙。無雙回頭。是阿蠻!
「你怎麼來了!」
「來看你好不好……」
無雙強忍著抖嗦的身子,佯裝堅強的開口。「還不是老樣子,沒有所謂的好與壞。」
「當時你要是答應了將軍,那麼這個時候──」
「阿蠻,你別說了。」無雙制止了阿蠻接下去的勸說。
她已決定的事便沒有回頭的余地。她不想讓冷仲幽佔有她身子的決心不曾因為一點的挫折便改變。
「無雙!」阿蠻將無雙的手揣進自個的掌心中,給她些許的暖度。「我不是來當將軍的說客的,你知道我之所以勸你,是不忍心看你再受苦。」
「我知道。」知道阿蠻的好意,但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原則,我不想因為受不了苦,便輕賤了自己的自尊;冷仲幽要我,是他貪圖一時的新鮮,他緊咬著我不放,是因為我的不肯妥協;我知道他安排我睡在馬房是存心的,他想看我受不了苦而折服在他的婬威之下,他要我放下高傲的自尊而屈服于他!阿蠻,你說,要你是我,你會服嗎?」會的,她會服的;為了讓自己少受點折磨,屈服于那個英偉的將軍那又如何?阿蠻想大聲的這麼回答無雙,但無雙的眼光太清澄,清澄到她連這種坦白都沒辦法開口。
「算了,我不再勸你了。」阿蠻知道以無雙的執拗脾氣,她無論如何是說不動她改變心意的。
她揉揉無雙的雙手。那原本細女敕的手在冰冷的河水里浸泡,此時竟被折騰得粗糙不堪。「瞧瞧,你的手都龜裂了!」阿蠻從懷里掏出個小磁瓶,倒出兩、三滴的透明液體給無雙抹手。
「這是匈奴女人嚴冬時抹手用的,可以讓手保持濕潤,不至于太干燥。」阿蠻將小瓶子塞到無雙手中。「這給你。」
無雙急急的推了回去。「不行,我不能要。」
「咱們姐妹一場,你還跟我客氣這些!」阿蠻的臉倏然一變。「莫非你看不起我是個歌女的身分,所以不肯要我的東西!」
「不是的,阿蠻,你明知道我沒有看輕你的意思,我只是沒辦法收你這麼貴重的東西。」
「這東西只是匈奴人的御寒玩意,沒什麼貴重的,你要當我是好姐妹,你就快將它收下,不然,我可要翻臉了。」
無雙看到阿蠻倏然垮下的臉孔,當下也不再拒絕。「好吧,那我就收下了。謝謝。」
「都是好姐妹,還道什麼謝!」阿蠻蹲子,撿了幾件衣服蹲到旁邊去冼。
無雙見了想要阻止,但阿蠻卻搶先開口。「無雙,我覺得你再這樣下去,身子鐵定會受不了。」
無雙的臉漾起一抹無奈的笑。「我知道,但這情況不是我能改善的。」她受不了馬糞味,夜夜睡不著覺,她也知道長期這麼下去,她終有一天會病倒的;但她想除了病倒之外,便沒別的法子解月兌馬廄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