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對不起。」他能說出口的安慰,竟只有這三個字。
他眼底的歉意揪痛了她。「不,不需要對我說抱歉,只要你能醒來,那我是什麼都可以不在乎的。」真的,她最大的希望,就是他能活下來,不離開;而現在他醒了,那就夠了。
「你所失去的一切,都可以彌補得回來。」而他若走了,那麼便是什麼都換不回來的!所以,她不在乎小師兄是否忘了她,他能醒過來便是她最快樂的一件事。她自我安慰地想著。
「我現在去煮碗碧梗粥給你填肚子。」她倏然轉身。
她背對他的模樣顯得好落寞,鐵孟秋直覺的拉住她;觸著了她的身子,他才知道她沒有她口中所講的那般堅強。她的身子微微的顫抖著。她──嘴里雖說她不在乎他是否記得她,但心里仍舊是介意的。而更莫名的是,她無聲的啜泣,竟揪得他心疼!
輕輕的,芽兒听見身後傳來小師兄慣有的低沈嗓音︰「煮好粥,你是否願意將你所認識的我,說給我听?」
她回首,忘情地投入他懷中。「願意,一千個願意。」她會把這兩年來,她所認識的「鐵孟秋」完全說給小師兄听。
她要他的記憶里有她,不要他將她遺忘。
「為什麼我們會到這里來?」
花了半天的時間,鐵孟秋終于了解了兩年來的自己。但是,在蘆居學藝的他,為什麼會到這里來?這是他一直厘不清的疑問。
芽兒啞口了。在全無以往記憶的小師兄面前,她有必要說出她的婚事嗎?內心里,她自私的不想讓小師兄知道︰因為──她期待在小師兄喪失記憶的這些日子里,能對自己日久生情。
倘若小師兄知道了她已有婚配,那麼,全新的他會愛上她嗎?不會的!她很了解小師兄,他不曾奪人所受,不會接受已快成為大師兄妻子的她……而她,喜歡他喜歡了兩年之久,這時終于有個機會讓小師兄重新認識她、接納她,她該放棄嗎?
「芽兒?」他輕聲叫喚她。「你怎麼了?」
她的猶豫不決對上小師兄眸中的坦然。芽兒突然覺得自己實在好自私,小師兄為了救她,都已經沒了以往的記憶,她怎能再利用他對往事的一無所知,而讓他掉進她的愛意里。
「芽兒,這個問題困擾了你,你不想說是不是?」他對她展開釋然的笑。「如果你不想說,就不用勉強了。」
「不!不是的。」她的聲音因遲疑而轉弱。「我不是不想說,只是──這個問題關乎我,所以我才……」她的欲言又止迎上他一臉的期待。
小師兄他急欲厘清心中的疑惑,他迫切的想知道他的過去!而她,怎麼能瞞他!
算了,別瞞小師兄,還是實話實說吧。「其實芙蓉鎮只是路過,咱們的目的地其實是鎮江;而我們去鎮江的原因是為了……我。」
「你?!」他無意識的復誦她的答案,甚至基于某種莫名的恐懼,鐵孟秋發現他似乎並不是那麼想听到接下去的答案。
「爹爹他差你護送我到鎮江,與大師兄成親。」芽兒終于放棄為己的自私,說出他們之所以離開蘆居的原因。
而他,果真不喜歡听到這個答案。他不要芽兒已許人,不要芽兒離開他!他雖遺忘了記憶,但在他內心深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對自己說︰他愛芽兒。他愛芽兒!為什麼這種感覺會這麼的強烈?強烈到對人事物已無任何感覺的他,竟然會對芽兒的婚事感到心痛!
鐵孟秋的眼定著在芽兒娟秀的面容上,那般椎心的痛更為強烈地泛開來,擴散到他的四肢百骸,嵌進他的血肉里。原來記憶可以不復存在,但心的想望卻無法遺忘。他想,在他還沒失去記憶之前,他一定是深愛著芽兒的,是吧!
第十章
終于到了鎮江。當鐵孟秋的傷勢稍微好轉,他便執意立刻起程,離開芙蓉鎮,前往鎮江。他以為只要自己親手將芽兒交給了大師兄,那麼從此以後他便會斬斷對芽兒所有不該存在的情感。然而,卸下了照顧芽兒的重責大任,他卻無法開心,而且隨著芽兒的喜事將近,他的心情愈發的沈重,無法開朗。
「想什麼?」允天諾看師弟在後院里一臉的落寞,不用想也知道師弟是為了他與芽兒的親事在煩惱。人的記憶真是很奇怪,孟秋明明忘了以往的一切,可是他掛念芽兒的心卻不曾改變。而他也真是服了師父,為了讓芽兒與孟秋能看清對彼此的感情,竟然要他娶芽兒。
在芽兒帶來的信中,師父設計了一個計謀︰要他制造個假象,讓除了他與師父以外的其他人以為他允天諾真的要娶芽兒;而婚禮當天,再讓他設計孟秋與芽兒拜堂。
信是可以這麼簡單的寫,三言兩語的便交代了一切,但是真的要執行起來可就很困難了。首先,要是成親當天,他設計不了孟秋,那麼他是不是真的要娶芽兒?這是一難。二難嘛,要是孟秋與芽兒在婚禮舉行之前,突然看清了對彼此的情意,然後兩個人決定私載,獨留下一個婚禮給他,那他怎麼辦?
師父這個主意實在是爛得很;但他為人徒弟的,卻沒有半點反駁的余地,所以他只好乖乖地照師父的主意辦事。現在就請老天爺保佑,這兩個當事人可千千萬萬要照著師父的安排走,千萬別出什麼岔子才好。大師兄的煩惱寫在臉上,鐵孟秋瞧得出大師兄心事重重。
現今「威遠鏢局」里里外外張燈結采,每個人都為了允天諾的婚事在張羅,到處一片喜洋洋,為什麼即將成為新郎倌的大師兄臉上會寫滿了憂愁,莫非──
「是婚禮了岔子?」
「嗯。」為了配合師父,允天諾只好點頭。「師弟,你也曉得前幾天咱們鏢局里剛接了一趟鏢,最近為兄的自是忙得透不過氣來,所以婚禮的事一直交給鏢局里的人去張羅。」
「若主事者辦事能力強,那麼大師兄你應該沒什麼好擔憂的。」
「王總管的辦事能力自是不在話下,但有件事,他是怎麼也幫不上忙的。」
「什麼事?」
「就是我成親那天要穿的紅蟒袍。最近我一直抽不出時間去量身訂做一件,我怕到時候衣袍會趕不及做好。」
原來大師兄是為了喜袍的事在煩惱呀!這也難怪整個鏢局里沒人能幫得了大師兄。
「孟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否幫為兄一個忙?」
「大師兄有什麼事盡避吩咐,不必太客氣。」
「我想咱們不管身量還是體格都差不多,不知道你可不可以替我走一趟‘玉繡坊’,讓繡工依你的身量做一件紅蟒袍。」
「不!」鐵孟秋想都沒想的就拒絕了。「大師兄,這成親用的蟒袍是件大事,我不能找我替代。」縱使是他們身長、體格都差不多,但也不能如此隨便。
「我知道訂做紅蟒袍不該找人替代,但你知道我這陣子實在是走不開,而成親的日子迫在眉睫,我怕到時候我這個新郎倌是沒衣服可穿了。」允天諾把自己說得好可憐。「師弟,你絕不希望看到師兄成婚當天,還出這種糗吧?」
看大師兄是真的懊惱,鐵孟秋變得更是為難,是答應也不成,不答應也不成。
他怎麼也沒想到,芽兒要嫁人了,新郎倌不是他不打緊,大師兄竟然殘忍到要他代替他去試蟒袍,這教他情何以堪吶!
「師弟,這件事,師兄只能求你幫忙了。」這事除了師弟之外,沒人替代得了。而這也是師父的詭計之一,他希望孟秋能行行好,答應他,讓他對師父好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