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應該有個好眠了。唐諾想。
而明天,明天他還要到其他的地方去,去找喜萌。
他不是強要在大海里撈到針,只是想,想去找她。他知道找不到的機率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無妨,那就幾天後,在她歸來時,台北見!
中正國際機場。
嬌小的身軀後面背了個大背包,由頭到腳都裹著僕僕風塵,喜萌看起來就像是個浪跡天涯的旅人。
她向KLM的地勤小姐詢問。「不好意思,我想找貴公司一位空服員,她的班機剛抵達,不曉得可以怎麼聯絡。」
地勤小姐客氣地說︰「請教您的芳名,還有那位空服員的名字,我先打電話到里面確認一下。」
「我叫朱喜萌,喜悅萌芽的喜萌。我要找的那位叫黃凡珍。麻煩了,謝謝。」
沒多久,地勤小姐回覆︰「朱小姐,已經為您通知了,不過因為還有些善後工作要處理,所以還要請您等一段時間。」
「哦,謝謝。」
她的話才說完,人就被震住了。
「你好,我想請問如何聯絡到班機XXXX的空服人員?」
那沈沈的聲音,她就算是作夢時听到也辨得出來,不可能忘記的喜萌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側過頭去,望向服務台的另一頭。
唐諾,是唐諾,他正在向另名KLM的地勤小姐洽詢。
奇怪了,全天下沒人知道她今天會到中正國際機場哪!那、那、那那他怎麼會在這里?
胸間突然發悶,心跳突然加狂,呼吸突然變促,然後,在她還來不及讓自己恢復正常的時候,喜萌看到唐諾微微轉過頭,向這邊
哦,老天!他看到她了!
哦,老天!他看到她了!
在她出走後的第六天。
唐諾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喜萌就在他的面前,這麼近、這麼近的距離。他是旅行中心血來潮,覺得應該要跟莉頤聊聊,于是就找小比問了莉頤的回國時間。
今天,他是到這里來找莉頤的,卻沒想到竟然找著了她!?
這一次,唐諾毫不猶疑,立刻快步過去。
「喜萌。」他直接抓住了她的肘。
「嗨呃,阿諾」這個驚嚇實在太大了,她還在狀況外。
「你也是來找莉頤的?」
「也是你是來找莉頤的?」她不答反問,腦袋逐漸能正常運作了。
「嗯。」
這時候,她才注意到他的怪異之處,睜亮了眼指著。「你、你到哪里去啦?」
唐諾和她一樣,身後有個大背包,穿著運動鞋,整個人散放出來的感覺很「不台北」,仿佛也經歷了一遭遠游。
「台中、南投,還有你家。」唐諾輕笑著回答。
「你到我家?」她的眼楮越瞪越大。「你見到了我老爹,還有我媽?」
「當然見到他們了,我還在那里住了一晚。」
她的細胞傷亡慘重,全是被他嚇的。「你去找我?你以為我會回去?」
「那還用說,當然是去找你。」他點頭。
「你的工作呢?」喜萌飛快問。
「跟老板請假。」唐諾迅速答。
「那到台中、南投也是為了為了同樣的理由?」她稍微拐了彎。
「是,還是去找你。」他說得很確定。
「你你你」唐諾會做這種事?她不敢相信,唐諾居然會做這種事!
他挑挑眉。「你有跑的自由,我當然有追的自由,這樣才公平。」
「我我沒有要跑的意思啦」喜萌的聲音低了下去,有些心虛。「我這次出走,真的不是預謀,只是只是那天從你家出來,我突然覺得很累,累得想離開,不是要離開你,而是想離開這個地方,于是什麼東西也沒拿,出了你家我就直接往車站去。我知道,有些事我得好好想想,待在台北,跟你太接近了,光是要承受一時的情緒,我怕自己就會撐不住了。」
「什麼事?」唐諾認真地瞅著她。
深吸口氣,她說︰「關于我們怎麼走下去的事。」
他胸口一緊,仿佛等待判決。「唔然後你有答案了嗎?」
她搖搖頭。「還沒,唯一確定的是我還不想放棄這段感情,而且,我想為它做些努力,所以我來找凡珍學姊。」
「凡珍?你認識她?」這回,換唐諾驚訝了。
「她是莉頤進入KLM工作後認識的學姊,我有去參加她的婚禮,知道她她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喜萌簡單敘述了兩年前在學姊婚禮上看到唐諾的情形。
「這世界真小啊。」他輕嘆。
「是啊。」她點頭。「跑來機場,其實是因為我想知道——學姊跟你交往的時候,是不是也踫到和現在一樣的問題。」
「我來找莉頤,也很類似吧。不過」唐諾笑得略僵,還是坦誠道。「我對感性的思考不夠敏銳,我想來問莉頤,她知不知道我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喜萌笑了,燦爛地笑了。「真的嗎?」原來,他也想為他們的感情努力,不是她孤軍奮戰,不是。
他感嘆。「你今天一直懷疑我哎!」
「因為我覺得阿諾好像不大一樣,不曉得,我就是有這種感覺!」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殘存兩人間的最後一點尷尬,就此煙消雲散。「阿諾,我要抱你!」
「不嫌我邋遢的話,盡避抱。」他笑著張開了手臂。
喜萌立刻鑽進久違的寬闊胸膛,嗅著他混著汗水的味道,覺得好安心哪!她輕輕吐了話。「阿諾,好久不見,我好想你。」
他的雙臂垂在她腰後,任她的額枕著他的肩。唐諾在她耳邊低低說︰「喜萌,我也想你,而且比我原先以為的還要想。」
「所以,你去找我?」
「嗯,我知道很難找得到,但我就是想找你。」
听他這麼說,喜萌沈靜了下來,就只是偎著他,許久,才小小聲地跟他道歉。「對不起哦。」
「不,是我要謝謝你。」唐諾自我調侃道。「要不是這次,我還不會這麼深切地體會到自己是個感情低能兒。」
「感情低能兒?沒那麼夸張啦!」哈哈大笑後,是情緒的沈潛,心情的坦白。「每對情人都有要闖的難關。那天,我有種感覺,我們兩個人好像可以相處得很快樂,但真正面對難關——我說的不是現實里的難關,而是溝通上的,好像只有我一個人汲汲營營的。有時我會想到那段初戀,慶幸至少現在還能享受甜蜜,但愛情需要兩個人一起闖關,少了你的努力,沒關系,我可以加倍用心、加倍喜歡你,只是這樣很容易累,呼呼」
唐諾終于明白他們之間出現的問題了。「那現在還累嗎?」
「累!」她說得爽朗。「不過是玩得很累,感情呢,倒是動力十足。」不單因為離開六天的充電,更因為眼前的這個唐諾。
「你去了哪些地方?」他的手在她後腰輕輕拍了下。
「這個嘛」忽然,喜萌月兌出他的懷抱,笑眯眯地牽了他的手就往外面走。「這個呀,我們回去再說吧。」
「回去?現在?那凡珍和莉頤」
「我想,我沒有必要找凡珍學姊,你也不必找莉頤了,而且」她笑。「阿諾,我現在只想跟你說話哎!」
「唔喜萌,有沒有人說過你重色輕友?」唐諾也笑了。
「咳哈哈哈!有啊,就是莉頤!」
「」
就這樣,唐諾和喜萌背著各自的大背包,身上還覆著各自的旅途塵汗,就像兩個相偕游玩多日的大孩子,手牽著手,一起走出了機場。
一起,回台北。
在二十五歲即將結束的日子,愛情就是愛情!
開始是場偶然與巧合,而終點
不會有終點!
如果兩人願意繼續,愛情,就不會有終點。
喜萌,這麼想,這麼期盼,這麼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