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凜霜深深吸了氣。「咱們走吧!」
進了涵虛樓,他們直接登上三樓。在那兒,已有人候著了。
「傳言西門家的新當家乃人中之龍,今日一見,果然器宇非凡,呵呵呵,這年頭當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謬贊了!在萬金商行朱老板面前,小子豈敢狂妄?」西門凜霜拱手為禮。
「好眼力!」朱老板的大拇指豎得直挺。「老夫與少主素未謀面,少主竟能一眼認出老夫?厲害!確實厲害!「朱老板喜穿大紅金絲袍,出了名的。」唇畔噙著溫文的笑,盡避眼前這些華北富商的年紀堪做她的父執輩,身處其中,西門凜霜仍舊神態自若,目光流轉間,一一頷首,清嗓問了好。「永興號余爺、皇寶銀鋪趙大當家、錦豐布行鍺老板,還有祥威鏢局邢總鏢頭。」
被點到名的眾人全都錯愕當場,不約而同地交換驚詫的視線。這是他們頭一回和「西門凜」見面,沒想到,話還沒說上半句就被道破身份,而且絲毫無差,可見他眼銳心敏、判斷精準。
看來,這少年郎比他們預期的更難對付,也……更需要對付!
手臂往外一劃開,朱老板滿臉堆笑。「少主看,這洛水風光可好?」
環顧四周,西門凜霜微曬應道︰「嗯……確實不錯。」
縱使對朱老板一干人興了懷疑,她還是做足了表面工夫。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這麼一來,就算死在這兒,少主也不會有怨才是。」
朱老板的話才落下,樓梯口立刻擁進數名武衛,個個手上都拿了要人命的家伙,盡皆指向西門凜霜。
「西門家向來以絕頂輕功聞名武林,各位當家、老板找來這麼多人,莫非是要驗我的身份?」勾唇淡笑,她鎮定如常。
「絕頂輕功?」鼻一哼、嘴一歪,祥威鏢局的邢總鏢頭出言冷諷。「外頭可是洛水,你敢跳嗎?我就不信你能飛又能游!」
這絕對是個費心算計過的布局!西門家久在北地經營馬匹。陸運,所以長于騎術卻不諳水性。饒是西門凜霜,一想到這層,手心仍不禁冒了汗。
就在驚慌驟生的剎那,一只溫熱大掌無聲無息地輕扣上她的腰側。
于是,她笑了,甚至搖搖頭撂下自嘲。「唉……趕這場鴻門宴,竟連一口水酒都沒能沾到,這虧,我真是吃大了!」
不怕,她不怕!因為冷青冥就在她的身後,沉默卻絕不離棄,像道影子般永遠守護著她。
「動手!」
一聲喝令,現場頓時陷入刀光劍影之中。
但見西門凜霜移步巧捷,兵器難近她的身;冷青冥更是出掌如風、凌厲非常,轉瞬間,已有多人被撂倒。
然而對方的武衛源源補來,在這狹隘的空間里,他們的處境只會越趨驚險--冷青冥和西門凜霜都有這個警悟,目光霎時一個交觸,默契已成,兩人同時虛晃一招,五指緊緊扣住彼此的臂膀,跟著就向外躍出……「人呢?他們人呢?」
沒有听見破水的波刺聲,也沒有瞧見他們的影蹤。難道,這「西門凜」和他的護衛不只會輕功,還會邪法奇術?
第二章
「原來你想的跟我一樣呀?」笑眸晶燦,踩著他。
「不能向下跳,當然就往上逃。」長指朝天比了比,他溫沉地回道。
這會兒,冷表青冥和西門凜霜正悠哉游哉地並肩坐在涵虛樓的屋脊,水風一動,拂頸、拂發、拂心--涼啊!好涼啊!
當時兩人攜手躍出後,足尖點在長柱,齊時翻身上了檐頂。這一下,難在電光石火之間絲毫不能有差,可他們是形和影,同條心的!
「會遠從長安跑來洛陽讓人打的過街鼠,全天下大概只有咱們兩個吧?」秀肩一聳,西門凜霜無奈地輕喟口氣。「我想過他們不懷好意,卻沒料到居然連談談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翻臉了。」
「因為你露了鋒芒。」
「露了鋒芒?」她根本沒說幾句話呀!
「當你一一說出他們的身份,幾位大老板的神色微微變了。」在公開場合,冷青冥向來扮演沉默的護衛,但另一方面,他亦是她縱觀全局的第二雙眼。
經他提點,聰穎如她,登時明了了。
靈動的烏瞳滴溜溜轉了個圈兒,小手在自個兒頰邊拍了兩下,西門凜霜一副正經模樣,慢條斯理地說︰「唔……這麼說來,我還得謝謝那些大老板的老眼識英雄,我隨便說個幾句話,他們就看出我的不平凡了!」
「瘋丫頭!」冷青冥沉嗓輕斥,表情卻是帶了笑。「如果他們真認為你如此不平凡,你可就要小心了,他們不會輕易放過你。」
說時遲、那時快,「咻咻」兩聲,長箭破空而來,就射在檐邊。
冷青冥立刻抓著她的肘臂,兩人向後一翻,貼瓦伏下了身。「這是打草驚蛇,要試探咱們在不在上頭。」
她側頭看他,頂了頂俏鼻。「你又說對了,他們對我的評價果然很高!」
忍不住伸手在她鼻端輕點了下,她的臨危不亂、逢逆自在究竟該稱贊還是該擔憂?冷青冥搖搖頭,只能順著她的玩笑話接道︰「霜霜,你若想出面跟他們說謝,听話,千萬別選在這個時候。」
「放心,這個我知道。」話才落定,膝骨猛地一刺,西門凜霜驟然屏息。
「怎麼了?」冷青冥瞧她一時肅了容情,覺得有異。
幸好痛覺過去就沒了,她安心地劃開了笑。「沒、沒什麼!」飛快尋了個他會接受的答案。「我是在想,這些大老板為什麼要殺我?」
這答案確實釋了他的疑惑。「你有什麼看法?」
「依我想,跟北漕幫有關。朝廷詔罷黃河漕運,對北漕幫的影響最大,如果這些大老板和咱們結了合作關系,豈不是雪上加霜、沒得混了?」
他點頭附議,再道︰「俗話說,在商言商。假如北漕幫無法給這些大老板更多的好處,我相信他們也沒動手的必要,更沒動手的膽量。」
「沒錯!」夸張地嘆了口氣,西門凜霜用甚表同情的語氣把話說完。「真可憐吶!這北漕幫要誘人以利,九成九只能抬出陽谷東方家。若非他們和陽谷東方家有姻親關系,能給些黃淮以南的優待,我相信這些大老板不致跟咱們起沖突。」
「很好,你說得頭頭是道。」他贊了句。
「才怪,其實你早就知道。」她瞪了眼。
他瞧她沉下了臉。「怎麼,我惹到了你?」
「對,就是你惹到了我!」縴指在他胸膛戮了兩下。「你明明心里清楚得很,就一次說到底,不行麼?」
「這是公事,既然你有譜,由你來說適合些。」他淡淡地說。
「你不必讓我。」她可不希望和他之間分什麼主從。
「誰讓你來著?」冷青冥捏捏她的頰,霍地展了笑。「如果今天有件麻煩事,你不懂而我明白,我一定會主動告訴你。」
「那就好。」甜了嬌顏,她握住他的手。「這才是我從小認識的冷哥哥。」
小姐與護衛,在外人眼里是上下之判,在西門家內是職責之分,至于在他們之間,或者該說……是承諾之許吧!
「噯!咱們在這兒待這麼久,沒見他們有動靜,該可以下去了吧?」頓了頓,西門凜霜繼續道︰「其實就算還在,也不必擔心,剛剛要不是被困擠在里頭、施展不開,以咱們家學輕功,還怕逃不了命?」
他微頷首。「難怪你爹說過,什麼功夫都可以馬虎練,就逃命的功夫必須練得扎扎實實。」
「咦?這句話,我怎麼沒听爹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