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寒笙對您的忠誠,難道……難道比不上她的重要?」年輕俊秀的臉龐滿布陰霾,荊寒笙不甘心地沖口而出;他永遠忘不了當絕天門解散的時候,鷹主拒絕讓他隨行的難堪與心痛。
「所以,當年你讓她離開玄鷹堂,又在我要下河救她之際發掌?」
「寒笙是為鷹主著想」荊寒笙下顎的線條不自在地崩緊了。
「是為我著想麼?」聶颯冷嘲道。「不!這是你擅作主張。」
「我……我……」一時啞口,他仍不願意承認,尤其,羅緋衣也在現場。「我是為了鷹主好!」
「什麼是對我好?寒笙,這是由你決定,還是由我?」聶颯冷冷地說。「這不是效忠,是背叛。」
背叛!
這兩個字像是五雷轟頂,震得荊寒笙神魂俱失,當下怔怔無語。他曾說過,無論如何絕不會背叛主子,而今,鷹主卻認定他是個……叛徒……
當年,他全家死在強盜刀下,是鷹主在鬼門關前救下他的小命,從那一天起,鷹主就是他的父、他的兄、他的天、他的一切一切,即使以命相搏、以血肉相護,也絕對不容許丁點傷害烙在鷹主身上;但是,所謂的好、所謂的傷害,究竟該由誰來判斷,他——抑或鷹主?
答案,已經浮現。
「絕天門內,背叛者唯有以死相抵。」也許是明了了,也許是死心了,如今荊寒笙只覺心湖一片澄明。「鷹主,寒笙願意領罪。」
「不,聶颯,你讓他走吧」旁觀已久的羅緋衣終于開口。
「若不是他,我當初可以攔下你的,何況,今晚他又挾持了你。」
「當初,是我不想連累你,他不過是和我同個心思,助我一臂之力罷了。」羅緋衣輕輕搖了搖頭,唇角漾起一抹清淺。「今晚,他挾持我,只是想見你一面,如是而已。」
荊寒笙訝異地望著羅緋衣,即便是三年後,這女子仍舊讓他大感特別。沒想到,這世上最能明白他對鷹主之心的人——是她!直到此時,他也才真正能體會到羅緋衣是以多深的情感戀著鷹主。
「你走吧,寒笙。」思忖片刻,聶颯做了決定。「你的命是我給的,既然給了,我就沒想過收回。」
羅緋衣向聶颯微微一笑,轉向荊寒笙,清清的嗓音縷下了句。「無論到了哪里,你都要好好地活著。」
「這條命既是鷹主給的,寒笙絕不輕言浪費。」重重地點了頭,荊寒笙向聶颯深深一揖——只有聶颯,是他今生今世永遠的主子。
※※※
誰也沒想到,在荊寒笙離去之後,羅緋衣自己卻倒了下去。
「她的情況怎麼樣?」
「你要听善良的說詞,還是真實的說法?」垚冰眉端一挑,好整以暇地問。
聶颯鐵青著臉,冷冷一瞪,薄唇抿得緊,似乎怒氣隨時可能進發。
「好好好,我說就是了。」看來,寶貝師弟對于他為緩和氣氛所做的努力可是半點都不領情,心底悲嘆之余,垚冰只得正正神色,緩聲地說︰「實不相瞞,她的蠍毒,提早發作了。」
「可有救?」聶颯試著保持向來的冷靜,他明白這是最不能心慌的時候。
「有,當然有,只是……」垚冰故作沉思,停了好半晌才刻意用怪異的眼神偷偷觀了聶颯,然後又是一陣長嘆︰「唉……不可能的啦!」
「什麼不可能?」微眯星眸,他的耐性已被垚冰磨到極點。
垚冰當然讀得出危險訊息。事實上,打一開始他就是故意使慢,為的是看聶颯如何反應。聶颯做事向來沉得住氣,想當初他要扳倒赤梟,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將素有老狐狸之稱的樊汝胤逼到死胡同,所憑藉的,就是超乎常人的沉著,才能借力使力、以靜制動;而今,為了羅緋衣的生死,他卻輕易暴露了躁意……
「我就明說吧——」既然情形至此,垚冰也就不再拐彎抹角。「如果,要你犧牲畢生功力來救她的性命,你願意麼?」
「笑話!這有什麼難?」干淨利落的回答,聶颯撂下冷冷嘲諷。
垚冰的唇畔揚了朵詭笑。「連細節也不問,聶颯呀聶颯,這不像你謹慎的作風。」
「細節之于我,並不重要。」銳利的眸光縷下負傲,御風如鷹的自信仍在神色言語間展露無遺。「我只認定羅緋衣,她,才是唯一重要的。」
「既然你有這樣的覺悟,好吧,我成全你。」
「不!不是你成全我!這是你欠我們的。」聶颯說得斷然。「別忘了當初對她下針的人是誰,對我隱瞞行跡的人又是誰。」
這小子,除了面對羅緋衣,怎還是一副天下盡在胸中的自大樣?唉……這麼惡劣的性格,怕是這輩子沒法根治了!思緒溜溜轉著,垚冰在心底偷偷搖了搖頭,面對聶颯這等執深的性子,他還是選擇做個「俊杰」才是上策,于是無奈地說︰「好好好!請容小的把欠你的、欠她的,好好清點清點,一並還了,這總成了吧?」
※※※
頭好疼好暈,仿佛整個人從天重重跌落在地似的……
「聶颯,你……你怎麼會在這兒?」暈眩中,羅緋衣自眼角余光瞥見了他,他人就坐在她的身後,而手心正抵著她的後背。
「你別說話。」四個字,他說似輕易,然則,額際卻因而冒出了好些冷汗。
「你在做什麼?」羅緋衣驚覺有股醇厚的暖流自背心流進,是他,他正把自己的功力往她身上送,盡避氣虛,她仍要出聲阻止他。「別……別這樣……」
現下,可不比一般運勁呀!聶颯必須隱忍兩種力量在他體內造成的沖擊,實在沒有多余的心力向她解釋。
按照垚冰的說法,要祛除雪蠍陰毒,需用純陽心法鍛煉成的內力,輸入半刻為引,之後半刻逆行導出,如此反復,直到毒素吸盡井化消,才算大功告成。然而使用這種方式,勢必使雪蠍陰毒與純陽內力在聶颯體內相互沖擊;甚者,倘若時刻掐捏不準,那麼,雪蠍陰毒不是留在她體內就是轉移到他身上,屆時就算是大羅神仙也難以回天。
「聶颯……」見他沉默,羅緋衣反而覺得慌。
「我沒事。」徹骨寒與焚心熱在他體內纏斗,聶颯自齒間進出話。「你……你快閉上眼,專心致志,什麼都別想。」
從他說話的語氣,她明白事情不若他說的簡單,而他似乎在忍著什麼,可偏偏,現在的她沒法詢問又沒法阻止,只能任由聶颯擺布一切;而胸口晃悠悠地疼了起來,不是因為蠍毒發作的緣故,而是因著一種透心的酸沉。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在氣力竭盡的前一剎那,聶颯勉強動了動唇角,他知道——緋衣,終于可以永遠擺月兌雪蠍陰毒了……
※※※
「你沒事了?」
「你沒事吧?」
經過一番折騰,聶颯、羅緋衣兩人足足昏睡了七個時辰,悠悠醒轉後,不約而同爆出這麼一句,同時微怔,又同時釋懷微笑。
「看來我們應該都沒事了。」聶颯伸手撫了撫她的粉頰,原本盤踞其上的靛青印記已經消了跡。
「究竟怎麼了?」記憶片片段段的,中間到底經過了什麼,對羅緋衣來說,全是謎。
「先前那是在替你療毒,還記得麼,你在林子里蠍毒發作了?」
羅緋衣點點頭,瞅著他的澄淨眸光掩不住憂忡,幽幽嘆了口氣。「我還是連累了你……」
「我不喜歡你這麼說!」他的臉沉了下來。「事實上,現在的我,很好,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