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多久,兩人衣衫盡皆委地,赤果果的氤氳了羅緋衣向來冰清的瞳,也燒灼了聶颯平素冷銳的眸。唇舌、指觸、眼神,乃至于每一寸相貼的肌膚都成了點燃歡愛的火把,烙下一個個的微喘和輕吟。
就這樣吧,任鼻息交纏將兩心相束、任唇舌挑觸使情芽萌發、任體膚親合把虛空填滿,于是,任天荒地老、任海枯石爛、任星移斗轉也熄不了這情火。
熄不了,這情火……
※※※
他怎麼會讓局面失控成這樣?
聶颯醒來,第一眼瞧見的,就是羅緋衣白玉般絕麗的容顏,密合著的睫羽匿住她的水眸,紅艷艷的唇微微揚著,那姿態清媚得讓人欲近不敢近。她朝著他側臥著,猶自露出了一條雪藕似的臂膀,襯著朱色錦被,愈發顯得晶瑩剔透。
昨夜心蕩神馳的激情,立時漫過腦際,瑰麗如緋,但——他怎麼會讓局面失控成這樣?
一切都已計劃好了,就在這兩天,他要借羅緋衣這枚活棋給赤梟致命的一擊,然而,現在……
清淺的呼息來自他身旁依然好眠的玉人兒,這卻嚴重擾亂了他的思緒,讓聶颯不禁眉頭輕攏,唇畔也只剩下凝肅——他知道,這是猶豫、是躊躇,也是心軟。
「能這麼決絕地將她推入風暴中心麼?」看著羅緋衣沉睡的嬌顏,同樣的問題在他心底反復又反復。
一個冷酷的聲音如電,霎時穿過他的腦。「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聶颯,你最好熟記這一點。」那是關司鵬!是關司鵬教他的首項生存法則!
聶颯的眸光轉而斜睨窗外已明的蒼穹,轉瞬間,溫度已降若玄冰。
不!不能猶豫、不能躊躇,更不能心軟!
箭在弦上,攔不住了;更何況,他曾對自己說過不下千遍——這場戰爭,是他的選擇,是這輩子絕不後悔的選擇。
必司鵬的命、絕天門門主之位已盡握掌中,多年來處心積慮的唯一所願,說復仇也好,說野心也可,總之,沒有任何人可以破壞。
沒有任何人——即便是,他自己!
第六章
十月初七,絕天門赤梟堂——一個平日讓人望之生畏的可怕地方,卻是張燈結彩,炮竹聲此起彼落,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熱鬧得就像市集。
這,當然是有理由的。因為赤梟堂的少主——樊至剛終于找回他失蹤好些日子的未婚妻,淮北羅家的大小姐,羅緋衣。
新郎新娘拜了堂後,就是場面盛大的喜宴,一切出奇地順利,獻籌交錯、笑聲賀語連綿不絕,連樊汝胤都快被這歡欣的氣氛沖暈了腦兒。
就在一切即將大功告成之際……
一群人腳步匆忙地跑上前來,成員是各方貴賓的僕眾部屬。其中,赤梟堂的率先開口。「梟主,屬下在庫房前點收各方來的賀禮,竟然……竟然發現有個女人倒在箱里,叫也叫不醒。」
「女人?,哈哈哈哈哈!」樊汝胤還沒說話,新郎棺樊至剛倒抬起迷蒙醉眼,朗聲大笑。「今天才娶大老婆,就已經有人替我準備好小妾啦?這禮,夠特別!我喜歡!」
「剛兒,你失言了。」樊汝胤不悅地對他瞥了一眼,隨即又轉向那位發言的部屬。「這件小事犯不著現在說,可讓諸位貴賓笑話了。」
「可是,梟主……」他頓了頓,卻知道盡避頭皮發麻也得說下去。「听羅家送禮來的家僕說,那是他們家小姐,也就是……也就是咱們赤梟堂的少夫人。」
「什麼?羅緋衣?」樊汝胤身子自座位彈起,震懾萬分。
這個名字一出,整個場面立時從熱鬧陷入詭異的靜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往樊汝胤這兒集中。
打破緊張局面的,是個清越的聲音,那是青鷗堂堂主練如灩。「樊堂主,咱們一塊兒到大廳談談吧,連同兩個……羅緋衣!」最後三字落下的同時,她英銳的目光亦掃向了樊汝胤。
樊汝胤被練如灩這麼一瞪,心下竟覺得虛浮了起來,這練如灩年紀雖輕,但沉靜如鋼的氣質,連他這個在武林數十載的老江湖都見之凜然。「既然練堂主這麼說,那麼,就請各位移駕大廳吧!」
至于聶颯,始終未發言,甚至,連目光也從沒自手上的酒盞移開過;最後還氣定神閑地慢啜了口好酒,才離開座位。
※※※
大廳之上,樊汝胤坐正中主位,為客的練如灩及聶颯則就座于下。
沒多久,昏迷中的羅緋衣被一群人半攙半扶地帶到大廳,而後像卸貨一樣隨意放在廳中央。
「她是我們家的緋衣小姐。沒錯。」羅家家僕不敢靠近這素來邪門兒的大小姐,隔得大老遠指認道。
「嗯。」練如灩點點頭,手一指,向著被人帶出、依舊覆著喜帕的新娘,繼續詢問。「那她呢?今天,不是你們羅家小姐出閣的日子麼?」
「大小姐前一次出嫁失蹤後,就再沒回過羅家;這次婚禮,是樊老爺這邊差人通知的,我家老爺這才派咱們送些薄禮,祝賀大小姐終于回來完婚。」
「嗯。」練如灩還是沉穩地點點頭,未置任何評論,心底自有計較。
「是誰派你來的?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這時,新郎倌樊至剛卻搶了幾步,一把揪住家僕的襟口,語出凶狠威脅。「你說她是羅緋衣,憑證在哪里?沒有憑證就不要亂放話!」
「剛兒,你放手。」樊汝胤見兒子如此沖動,連忙喝阻,轉頭又問自己的部屬。「這位姑娘是在哪兒發現的?」
「呢……」他微低著頭,好半晌才困難地開口回答︰「是在玄鷹堂送來的賀禮里。」
「哦?」樊汝胤挑高了眉,將視線轉投在聶颯身上。
「我不清楚她怎麼會在禮箱里。」唇邊浮起冷冷一笑,聶颯淡淡地說。
「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羅緋衣是你劫走的,對不對?」聶颯的話才說完,樊至剛立刻跳了出來,指著聶颯就是一陣狂哮;黃湯下肚後,雙眼脹得通紅,更顯得凶狠。
「剛兒!」話已經說到盡頭,樊汝胤是來不及阻止了,心底自是有些氣折,面子上卻仍需挺撐著。「你們全都下去吧,這里我們幾位堂主自會商量。」
就在眾人紛紛離殿、場面紛亂的同時,一道身形驟起,迅若電馳雷掣,旋即歸回原處——原本臥倒在廳中央的羅緋衣,此刻則被聶颯摟在懷里!
「聶颯,你……」練如灩不解地看著聶颯,英秀的眉微微一蹙。
聶颯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飽含深意的銳利目光,緊緊鎖住樊汝胤的眼,突然,他笑了,俊容卻因此更顯沉冷。
「聶小子,你笑什麼?」既然廳中只剩這幾人,樊至剛也就不客氣了。
「我笑有人機關算盡,反倒將了自己的軍。」他攤開右手,里頭躺著一根細若發絲的銀針。「下了迷藥不放心,現在還要置她于死地麼?」
練如灩只消一眼,便了然于胸。赤梟銀針索命魂,那東西雖細小,但能殺人于頃刻,且人骨不見痕,是樊汝胤的獨門絕活兒。
「殺她,是想滅口麼?」她瞅了樊汝胤一眼,身子同時翩然躍起,出手掀了新娘的喜帕。
只見那方繡著寫鳳的紅色帕子緩緩飄下——自那張臉孔,雖具沉魚落雁之姿,卻與聶颯懷中的羅緋衣截然不同。
「你是誰?」她直接盤問。
「我……我是羅……羅……」原本就已經心顫不已,如今突然見了光,被人直接審問,那新娘嚇得根本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