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登入注冊
夜間

竊歡 第14頁

作者︰望舒

「可是……我真的很想試試看。」薛映棠契而不舍地央求著。「好不好?」

衛逐離向來不重復既出口的答案。「你還是好好休息吧。」他語氣硬繃繃地道。「我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你一直睡得不大安穩。」

聞言,薛映棠立時僵在當場,來不及致起的笑容掛在臉上顯得有幾分狼狽,仿佛心中的某處難堪被他赤果果地揭了開來。「你……你怎麼知道?」

衛逐離沒有正面回答只是了然地淡淡笑了笑。

在她眼中,他的唇角徽徽勾動的不只是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同時也勾動她心頭怒火倏地焚起,張狂燃燒每寸神經。

「不!你不知道!」薛映棠揚高了聲音,激動地把心里的話全數頓出。「你怎麼會知道,眼睜睜看著無辜的人因你而亡的錯愕與歉疚?你怎麼會知道,轉瞬間見著鮮血逆流、尸首橫陳的怵目驚心?你……你……」

繃緊的氣一泄、高亢的聲音隨即垮下,徒留凝在字句里的低低澀澀。「你又怎麼知道,努力說服自己相信人心本是全然險惡、希望猶存的艱難與掙扎!不……你真的不知道……」

靜默地看著她從悲憤到沮喪,他──到底了不了解?沉凝著臉,衛逐離突然覺得自己失去了說話的權利。

「我也不知道……」她的情緒仍是墜在谷底,說話喃喃糊糊地,逃避他鐵灰色的眸,而將眼神定在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完全拋開這些,在睡眠中不再被不安侵擾。」

也許,他真的無法了解,知道她疼她痛,卻無法同理薛映棠心心唸唸的一個‘人’字。也許,他的血,已經冷卻太久了……凝盼著她,衛逐離涌生出無法面對的窘然。

「你早點歇著吧,別想太多了。」他淡淡留下一句,便化做青流回到玉棒里滄皇逃離似地。

別想太多……這個夜,迸發出來的紛擾思緒,怕是很難收拾好了。她的,還有,他的,全都亂了。

※※※

月光下,衛逐離青碧的昂藏身影,為清冷的夜更添幾許幽森。「這是剪雲七式,輕靈巧迅,旨在以柔剛相應克敵,招式本身不難,但變化甚繁,強弱唯看持劍者的隨機反應。」

「嗯。」她輕應,表情端凝。

「第一式,雲蹤燕影。」衛逐離念道,同時身形凌空躍起,出手如雲游、如燕飛,飄忽莫測。

依著他的動作,薛映棠手持斷情劍演練一次。「啊!」孰料,一陣驚呼,跟著就瞧見她的身子直直墜地。

「你沒事吧?」他急切地問,立即趕到她的身邊,心想攙扶起她,卻無能為力。

「唔……」她逸出了痛哼,疼得說不出話來,無意流淚,但吃痛地硬是溢出幾滴淚水,清蕩蕩地掛在粉頰上。

緩了緩那瞬間的焦慮,他明白身為魂體的自己只能袖手立分、只能靜待她自個兒起身;很無奈,但不得不接受。

「我沒事的。」薛映棠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測低下去,避開他的視線。

對她的動作,衛逐離心下明了;事實上,除了傳劍、習劍之外,這幾天兩人之間的相處出現了危險的尷尬,不僅不若先前有說有笑,更常有不知所措的心慌。

「沒事就好。」他維持一貫的淡漠,心底不經意地滑過一絲暗嘆,平靜地向她解釋。「你適才定是岔了氣息,所以「雲蹤燕影」成了「雲逝燕落」。須明白劍招的變、身形的變固然有跡可循,還有一點不可忘,就是吐納要順合動作,如是方能一氣呵成。」

她靜靜聆听、微微頷首。「我再試過。」

「嗯。」他雙手抱胸,專注地看她演練。

交談,成了步步為營的難題,只因誰都不敢去觸踫那一夜。

她悔,後悔自己把心里的話盡皆沖口月兌出,這樣一來不就是將自己負荷的沉重往他身上卯去?

他疑惑自己究竟帶給了她什麼?是體察世情還是加深痛苦?而今又能為她做些什麼?他自己呢,是不是受困于「人心險惡」四個字太久太久了?

也罷!或許,在習劍上,薛映堂能以更多的專注換更深的鍛造吧。只是,讓人心情為之凝結的稠濃夜嵐,什麼時候才能化開?

※※※

「當頭要找的那個丫頭,像是消失了一樣,連個屁影都沒有,這教咱們怎麼找啊?」

「不找行嗎?小心當頭割了你,這輩子可就別想快活了!」唉唉!沒辦法啊,在人家手下做事就得忍受一切。「當頭這陣子爆得很,咱們少惹為妙。」

「想想法子讓當頭開心開心.這樣就算找不到人,好歹日子不會太難過。」

「你說得對哎!我看當頭很久沒有新女人了,咱們就……嘿嘿!自已說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伙伴居然沒有反應?「喂喂喂!你是耳朵聾啦,到底有沒听我說話?」

「唉,你瞧……」兩只眼直直瞪得跟駝鈴一樣大,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那女人不錯吧?」

「嘖嘖……好貨色!就是她了!」

※※※

好不容易白天的辛苦告一段落,已是傍晚時分了。

遠遠地,薛映棠便瞧見了那位好心的姑娘,原本打算上前跟她打個招呼,沒想到,當她發覺事有蹊蹺、急步跑去時,那姑娘已經被人攔腰抱走了。

「喂!你們做什麼?」她只能盯著馬蹄奔過的塵飛。

「難道沒有人肯仗義相助嗎?」薛映棠不解地望著臨近的路人,不可思議地說。人心真的已經冷漠到這個地步了嗎!連近在咫尺的援手都吝于施舍?

「小兄弟,剛剛那是騰大爺的手下。」一位大叔面露苦笑。「沒有人敢得罪騰大爺,除非是活得不耐煩。」

又是那個可惡的騰格里、薛映棠義憤填膺地說︰「那我去報官!」

「報官?報官也救不了。」深深嘆一口氣,大叔顯然不懷丁點希望。

「那……」她的目光巡了眾人一回,決定自告奮勇。「我去!我去救那姑娘回來!」

「小兄弟,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不少人出言勸阻。

她笑了笑,表情卻是難以撼搖的決絕。「說什麼我也不能讓她任騰格里那廝糟蹋!」

沒錯!她,就是無法坐視不管!

薛映棠問明了路,借了匹馬,半刻不拋往騰格里住處奔去。

「你有萬全的準備嗎?」這時,匿在劍里的衛逐離忍不住出聲問她。

「有!我的準備就是──定要救那姑娘出來的決心!」薛映棠固執地抿緊了唇,現在的她,只怕是泰山崩于前也阻擋不了。

衛逐離無言,看來有些堅持已經溶入她的骨血,是改變不了的;譬如──多管閑事。

※※※

遙望著燈燭萬盞,照得黑幕通明的騰家,薛映棠覺得有些呼吸促緊,下山以後的種種經歷全都和這里月兌不了于系,而這些記憶常壓得她夜難好眠。

深吸一口氣,她將只身闖虎穴。在此之前,有些話不得不對尚在斷情劍里的衛逐離說。「衛逐離,無論如何,你不要出手。」

「無論如何?」

「是的,無論如何!」她說得斬釘載鐵。

「抱歉!我做不到。」如果此時他是現身于外的,薛映棠將會看到鐵灰色眸子里的冰冷堅持是多麼地無庸置疑。「就如同你不能丟下那姑娘,我也有我的堅持,所以,抱歉!我做不到!對我而言,你是我最重要的堅持。」

這……可惡的衛逐離。竟然在這個緊來讓她有掉淚的沖動!按下柔軟的情絛,薛映棠牙一咬,身一躍,入了騰家。

在這場以生命為注的賭局里,她──已經無法回頭。

上一頁 回目錄 下一頁

單擊鍵盤左右鍵(← →)可以上下翻頁

加入書簽|返回書頁|返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