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合著雙眼,櫻唇那一點丹朱,在絕美的五官形容上綻著亮艷,兩手十指在胸前綰拈成蓮瓣全綻狀,靜靜地沒露半點聲息,宛若白玉雕琢成的仙女像。
項暐不帶半點褻瀆地直盯著她瞧,渾忘了「非禮勿視」的規矩。
突然,從湖岸另一邊傳來雜遝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是幾個男子的低語交談,項暐憑著深厚的內力,听得一清二楚。
「那妖女正在練功,乘機殺了她!」
「機不可失!咱們快動手!」
「這回絕對要她命歸陰曹!」
緊接著,一枝枝長箭疾射向那女子!
項暐對雙方的來歷都不清楚,但不管如何,孤身女子受到一群大男人圍攻,他豈能坐視不管?
「住手!」他大喝道,翻騰起身,順手抄下兩枝箭弩,在幾個大漢的面前落了地。「你們暗箭傷人,合力對付一個女子,羞也不羞?」
幾個大漢對望一眼,半句話也不說,很有默契地向他出招。
饒是項暐練就一身好武藝,這些人出其不意的攻擊,縱然傷不了他的半根寒毛,但也確實讓項暐一時之間無力顧及那女子。
「那妖女逃啦!」其中一名大漢趁攻守之際向湖中瞥了一眼,發現早不見人影,便大聲地喊道。
眾人均感錯愕,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當下全收了手。
「也罷!」深嘆口氣,為首的大漢瞅了瞅這個身手不凡的小伙子,心中已有計較,此刻他們不宜多樹敵;于是,不再多言,打了個收隊的手勢,便率眾悵然地離去了。
「姑娘?」見人行漸遠,項暐回身尋找適才那位女子,他知道,她其實並未離開。「姑娘?」
只是,湖中確實沒有她的倩影。
難道……難道……念頭方起,再也無法顧得其他,項暐深吸了口氣,跳入寒凍徹骨的湖里。
血腥的味道隨著怵目的鮮紅慢慢擴散開來,他看到她了!
她全身赤果,右肩上頭插了枝羽箭,左手勉強地攀住大岩;只是逐漸模糊的意識,讓她的縴指已無力再支撐。終于,她暈了過去,白玉的身子像透明水泡般輕飄飄地往上浮升……
項暐連忙游過去,一手攬抱住她的腰,逆著水流使勁向上游,嘗試救這寧死也不願被那群大漢發現的倔強女子。
「波扎」一聲,好不容易兩人突破水面,上了岸,只見項暐的眉發鬢角全覆了層薄冰,下唇兀自震顫著。
那湖水,可是初融的冬雪呀!
「姑娘!泵娘!」他急急拍了拍她的頰,喚了兩聲,沒反應!原本勝雪的膚色,如今已因失血過多而呈現慘白。
項暐見情況不對,立刻封住她的要穴,吸氣,運動元功,拔出箭鏃;女子無意識地痛哼一聲,仍是昏迷不醒,渾身打著冷顫……
不!這樣下去不行!他必須做點什麼,否則,這個無名女子鐵定會成為薄命紅顏的其一例證!
※※※
「小娘子,醒了沒?」老婦將剛熬好的虎耳湯拿給項暐,關心地問道。
「還沒醒,可能是累壞了!」項暐沒有對兩人的關系多做解釋,含笑回答。「謝謝婆婆關心!」
那女子僅僅裹覆著他的御寒斗篷,又讓他摟抱在懷,橫瞧豎看,項暐和她怎麼都不像連名字也互不知悉的陌生人;為了省下說明來龍去脈的麻煩,並且維護那姑娘的清譽,對于老婦的誤解,他選擇了照單全收。
「沒什麼啦,只是你也該多注意些,怎麼會讓自個兒的娘子跌下湖去呢?你別看日頭大,這個時節的湖水可寒了呢……」老婦嘆口氣,嘀嘀咕咕地開始叨念。
項暐向來好脾氣,更何況,好不容易才在景涼山下找到願意讓他們暫借一宿的人家,而這位老婆婆又是出自好心,所以他就索性陪她聊了起來。
「婆婆,怎麼沒見您的家人?」
「我有個孫女兒,叫做嬋鈴,她在寒水神宮服侍帝女。」老婦雖然依舊擺著笑容,但神色間流露出一絲寂寞。
「寒水神宮?帝女?」項暐蹙起眉頭,怎麼這個組織他從未听聞?照理說,以過去歸雲莊對西域一路的資料掌控,不會遺漏任何重要的訊息才是。
「是啊……這寒水神宮……」
「唔……」就當老婦要解釋時,房內傳出一聲嚶嚀。
「我進去瞧瞧。」項暐起身,向老婦點頭一笑,看來,是那位姑娘醒轉過來。
冰珀悠悠醒轉,乍見的光亮讓她的眼瞳瑟縮了一下,好一會兒才看清楚四周環境。
這……這……這是哪里?
她蹙起娥眉,許多影像紛亂而至。在昏厥過去之前僅存的印象,是當湖中練功之際遭到如雨飛箭的突襲,她身中一箭……
「醒了嗎?」是個沉厚的男聲,是他救了她的?背著光線出現的他,讓她瞧不清楚他的相貌。
「唔……」她掙扎地要起身。
「你別急著動,小心傷口又裂開。」項暐彎,輕力地按下她的肩膀。他早該可以料到,眼前這個寧死也不願讓人擒服的好強女子是不肯臥床示弱的。
冰珀瞥了他一眼,仍是倔著脾氣,困難地撐起身子,這才發現身上著了一件過大的衫子,顯然不是她原本的衣裳。
「姑娘,請你見諒,事出緊迫。」項暐看她往自個兒身上瞧了一眼,不待她說話便作解釋道。
冰珀以手按了按右肩,疼得她咬住了下唇,螓首低垂兀自沉思著,並不搭理項暉,仿佛眼前沒這個人似的。
項暐微微皺起眉頭,雖說施恩不求報,不過,這位姑娘的反應也太過冷淡了吧?無妨,但至少該向老婆婆道謝才是。「該一塊兒去向這里的主人說聲謝,畢竟是她願意收留我們的。」
冰珀還是置若罔聞,按著傷口,硬是踉蹌著腳步往門口走去,右手的緊握成拳泄漏她正極力忍著劇痛。
他的眉頭糾得更緊了,怎麼會有這種悶不吭聲、對任何人情事故全不放在眼里的女子?如果是寧兒,對于陌生男子瞧見自個兒身子一事,絕不會表現得事不關己;如果是寧兒,對于別人的幫助救命之情,更不會冷淡到視若無睹的地步;如果是寧兒……如果是寧兒……
想著寧兒可能會有的反應,項暐竟微微怔忡了起來……
「小娘子!你要往哪兒去啊?」
外頭,老婆婆的大聲呼喊將他喚回現實,對老婆婆留下一個歉然的微笑,項暐趕忙跟了出去。
「姑娘!泵娘!」他在她身旁連喊了兩聲,她一概維持相應不理的態度,依舊顛簸著腳步向前走,壓在傷口上的左手指縫間已滲出了血紅。
這下子,項暐索性拉住她的右肘,不客氣地道︰「喂!你停下來!」
冰珀急著回神宮,冷冷地丟下一句︰「讓開!」
「你……」項暐最後的一點耐性已經快教她給消磨光了,他頎長的身軀攔在她身前,難得的硬脾氣全讓她激了出來。
「放開!」冰珀見他執意甚堅,終于抬睫,水靈靈的眸子頭一回正眼對上他的眼。
「姑娘,你可以不對我表示什麼,但是你不覺得這樣掉頭就走,對幫了你的老婆婆很是失禮嗎?」
「你說完了嗎?要是說完了,別再擋我的路。」她略微揚起下巴,冷冷地道。
乍听之下,項暐真是打從心底冒出了火。「你……」她是存心要逼出他向來少有的怒氣嗎?然而轉念一想,這原就是一場意外,那麼他又何需耿耿于懷?也罷!
「你走吧。」他放開加在她右臂的鉗制,淡淡地說。至于老婆婆那里,他自會打理。
冰珀見阻力既除,一語不發便繼續前行;右肩的痛楚已經慢慢擴散到四肢百骸,漫天卷來的暈眩感使她知道自己隨時有再度昏厥過去的可能,但是──她仍是執意離去,即使每踏出一步,需要花費她全身的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