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靜謐的午後。
半掩半開的窗戶灑入金粉般的陽光,照在那張熟睡的臉龐上。
因為畏光,羽扇般的長睫顫動起來。
倏地,一只大手將窗子關上了些,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甚少午睡的水青絲這日在用過午膳後,抵擋不住睡意,打了幾個呵欠,人也跟著軟綿綿直不起身,沒多久就倒在武香的肩頭入睡。
怕她這麼睡會不舒服,武香把這難得午睡的小女人抱起,準備找個舒服的地方讓她安穩的睡。
「她最近很忙?」遇到妝日的時候,他開口問。
「忙?」妝日搔搔頭,「最近三當家都和總御廚大人在一起,應該不算忙吧……」
武香點點頭表示了解,繼續輕手輕腳地往里間的軟榻走去,跟著便成了這副景象︰水青絲躺在軟榻上熟睡,武香則坐在一旁拿著一本閑書,只用三分心思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剩余的七分仍放在她身上。
由晌午到傍晚,她睡得很熟,神情幸福的像個孩子。
他沒有錯過她任何一個細微的擰眉、微笑和喃喃不清的夢囈,然後時間越接近他該離開的時候,他開始期待她會醒過來,即使他不會去叫醒她,仍希望在她睜開眼的剎那,印入她眼中的會是自己的身影,希望她能對他露出獨一無二別人見不著的笑靨。
他的願望很簡單,僅是如此而已,只不過得由她來實現。
太陽像一顆又沉又重的大火球,逐漸向西邊的天際墜落。
也許今天是等不到她清醒了。
正這麼想著準備起身離開,緊閉的美眸突然眨了眨,緩緩睜開凝視著他。
「醒了。」武香輕笑。
「你要走了?」水青絲沒有從軟榻上爬起,只是伸了個懶腰換了姿勢,繼續躺著。
「快要酉時了。」
「你坐了多久?」發現一旁的桌上放著一本書,她立刻猜到他陪著她一整個下午都沒走。
武香沒有回答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怎麼不叫醒我?」也不知怎麼著,她竟然睡著了。
一睡午覺晚上定會沒有睡意,晚睡乃美容大忌,罪過罪過。水青絲在心里懺悔片刻。
「你睡得很熟。」更重要的是他舍不得喚醒她。
他可以不顧她的意願把她吵醒,但想到這麼做可能會讓那兩道柳眉蹙起煩心的皺痕,便讓他打退堂鼓。
比起讓自己快樂,他更希望她能快樂。
他話里的寵溺听在她耳里,化成甜進心頭的蜜,讓她不自覺掛上甜甜的笑,低聲道︰「其實你還是可以叫醒我的……」
「嗯?」他沒听清楚。
但那抹甜笑卻看得很仔細,舍不得錯過。
如此一來,今日他算是實現願望,也該走了。
察覺他要走,她趕忙起了個頭,「明天!」
「嗯?」走到門邊的武香回過頭。
「明天……」水青絲絞盡腦汁,催促著自己快扯出一句話來。
「在想要吃什麼嗎?」夕陽余暉投射在他發絲間,使他的面容看起來朦朧且模糊。
「吃——」瞬間,他和她腦海中的某張臉孔重迭在一起。
好熟悉的感覺縈繞心頭,好像……
你想吃什麼?
屬于記憶里的聲音,如夢似幻,近如猶言在耳,卻又虛遠縹緲。
「唔……好疼……」頭突然隱隱作痛了起來。
「疼?」上一刻還說著不著邊際的話,跟著她突然臉色大變,武香壓根來不及反應。
「頭好疼……」水青絲雙手抱緊腦袋,蜷縮在軟榻上申吟。
一股好像要穿破腦子迸裂出來的痛意襲來,當下讓她疼得在榻上打滾。
武香被嚇傻了。
龐大的身軀一晃,他迅速來到軟榻邊,看她抱著頭縮成一團,他不知該如何幫她。
「很疼嗎?頭很疼?」怎麼會這樣?適才不是一切都還好好的,她怎麼會突然喊頭疼?
強烈的痛感令她冷汗直冒,沒心思回答武香的話。
腦海中有好多畫面在流竄著,有些很熟悉,有些卻很陌生,在她來不及仔細思考之時,又碎裂成片片零散難拼的碎片。
「嗚……好疼、好疼……」她像個孩子又吵又鬧,淚水忍不住滑落眼眶。
武香心急的望著她,卻又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只好喚來妝日幫忙。
第7章(2)
「三當家、三當家!」對眼前的情況再熟悉不過的妝日連忙說︰「總御廚大人,請您先把三當家抱進房里,妝日上溫師傅那兒去拿藥!」
武香愣愣地點頭,飛快抱起扭動掙扎的水青絲往房里沖去,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她安置在床上。
水青絲已經不如開始那般哭號大喊,但臉上的淚水沒停,逐漸變成嗚咽啜泣,更加揪痛了他的心。
她的痛,好似痛在他身上。
「絲兒……」武香心里又慌又亂,想模模她,又怕力道過重會增加她的痛苦,只好睜著一雙擔心害怕的黑眸瞅著她。
餅沒多久,妝日端著一碗藥湯入內。
「三當家,快把藥喝了。」她小心地扶起冷汗涔涔,全身不住抽搐的水青絲,想要將藥湯喂進她口中。
「我來。」武香接過藥碗,大掌扶正她的螓首,「絲兒,張嘴。」
漂亮的臉蛋扭曲成一團,所幸她乖乖听話張嘴,才順利的灌進藥湯,然後妝日隨即捂住水青絲的嘴。
「唔……」帶著淚水的美眸倏然放大,水青絲又開始奮力掙扎。
武香傻了。
「你做什麼?!」他憤怒的大吼,差點一掌把妝日打飛。
妝日為何架著她?
「總御廚大人,這是比平常還苦的藥,三當家味覺靈敏,這味道對三當家而言極為難以忍受,但如果不吞下去就沒用。」妝日冷靜的解釋,其實心里怕死武香發起狠來打她。
武香一窒,無話反駁。
可是看著水青絲痛苦的掙扎,水亮眼兒像在同他求救,要他如何能視而不見?
最後,他只得別開眼,選擇不去看。
掙扎扭動的聲音好半晌才安靜下來。
水青絲咽下最後一口藥湯,因為掙扎而全身無力癱軟,倒回床上喘著氣。
「三當家,膳房做了些甜湯,您要不要喝一些潤口?」
螓首虛軟的搖了搖,幾乎看不出擺動的弧度。
「總御廚大人,妝日將甜湯放在這兒,若三當家想喝的話……」
「嗯。」武香了解妝日的意思,頷首答應。
「那麼妝日先退下了。」點上琉璃夜光燈後,妝日無聲無息的行禮退下。
房內徒留不穩的呼吸聲,和滿滿的思緒。
一陣騷動,在每個人的心頭都留下難以抹滅的痕跡。
「你病了。」良久,武香的聲音劃開了沉默,這次不再是疑問而是肯定。
背對著他,水青絲沒有回答。
「很嚴重。」回答他的是她依舊紊亂的氣息。
「有請大夫看過嗎?」他記得妝日急急忙忙跑出去前說了要找溫師傅,應該不是大夫,而是艷城鼎鼎有名的七位師傅其中之一才是。
「大夫……溫師傅就是大夫……」在他問了許多問題後,水青絲終于肯回答。
「病情嚴重嗎?」既然她願意講,武香忙問。
「嚴重是不會……只是忘了吃藥就會發作。」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幾乎只剩下氣音。
「忘了吃藥?多久吃一次?」
「一日兩帖。」
「午膳跟晚膳時候?」
「嗯。」休息了片刻,她終于好些。
武香這才想到,她中午時把藥湯吐了出來,所以並沒有吃下。
「什麼病?」
縴細的背影一震,隨後她又不自在的扭動起來,「其實也不算病……只是……」
「只是?」他等著。
「就是……」水青絲欲言又止。
「嗯哼。」武香哼了聲,示意她最好快點說。
第一次看她發作,結結實實嚇了他一大跳,若她不從實招來,他可沒那麼輕易像往常給她打迷糊仗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