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發現韓若風眼里閑過的喜悅,是得到證實的了然,繼續嚷著︰「真是太過分了!有朝一日,哼,這筆帳我絕對要討回來,害我擔心了這麼多天,還感動得不得了!」
「我說小寧兒呀,」韓若風此言一出,擺明了就要開始倚老賣老。「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麼單純,你不妨好好想想他們這些舉措的原因,或許,你會更懂得感情是怎麼一回事。」
「哦,是嗎?」她挑高了眉,問道;其實慧黠如她,隱隱約約也感覺到一點蛛絲馬跡,否則她不會在嚷嚷之余,還有想掉眼淚的念頭,只是,對她來說那種深刻情愫,畢竟是太陌生的東西。
是啊!小寧兒!韓若風在心底默默地回答,腦中出現一個窈窕的女子身形──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久到如今他偶然憶起,只能深深喟嘆,除此外就真!的不知能做何反應了……
※※※
披寒星于身、戴冷月在發,完顏慕南匆匆趕路,不敢稍有停頓;明知一個手無寸鐵的又不諳武功的女孩兒家走夜路是非常不智的舉動,黑暗中可能隱藏的危險是她萬萬無法想像的,可是,她──必須冒險,否則,她不知道會不會為自己招徠終生無法彌補的遺憾!
當初,因為她的「善意」,使得意晴姐姐和項莊主經歷後來許多波折,如今,驚鴻也會因為她的「善意」而自尋死路嗎?
一想到這層,殘秋近冬夜晚的冷便凝上了心頭,她掬捧著雙手,呵著熱氣,試著讓自己暖和些,腳步則依舊不敢停歇。
這個細微的小動作看在他眼里,意義就不只是「取暖」而已了……打從她離開衡洛園,步斂塵便跟在她後頭。
丙然──大夫說得沒錯,她的眼傷確是康復了!
在他發現真相的那一剎那,怒氣立時像燎原野火般在心底狂燒。為了她的傷,他一直很感內疚,更覺憐惜心疼,而她……打算用這種欺騙的方式來報復他、懲罰他嗎?
可是,當怒氣漸抑,他重新用更平和態度和思索事情經過、以及她如此做的緣由時,他只能說──感動!
沒錯!就兩個字──感動!
尤其,在她得知他前往鼓陽城後,不顧自身安全決定獨走,連夜趕路,怕他被鐘易問斬,更是讓步斂塵連一絲憤憤難以成形。
這個完顏,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呵?
就在此時,「晤!」的一聲傳人他的耳里,那是她忍著痛楚的抑聲輕呼;夜黑難見物,完顏慕南一個不小心踩進坑洞,疼得她不得不暫時蹲來瞧瞧情況。
還好,沒傷著,應該還可以繼續趕路!
眼前的面突然出現一雙靴,是她看得熟的……一時間,她呆愣在當場,竟不知該做何反應。
他扶起她──兩人默對許久,一慣是他先開口,聲音不比此時的溫度來得暖。「你本來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一輩子?」
她斂眉低眼,垂首不敢看他、不敢答話。不管出發點為何,她欺騙了他總是事實。
「完顏,」面對如此的她,他還是硬不下心腸來,即使想要偽裝亦有所不能,早已不知不覺地放柔了凋子。「你知道在明劍山莊那晚,為什麼我會帶走你嗎?因為你冷靜勇敢得讓我覺得不可思議,我從來沒想到有人能這樣處變不驚的面對一個刺客,而且,還是個嬌滴謫的小泵娘……帶你走,除了是因為一向沒有習慣讓旁人幫我背黑鍋外,還有一點,就是好奇!我很好奇,在你這小小身軀里究竟藏了多少的勇氣。」
步斂塵現在在做的,是他一生以來最長篇的解釋。這個完顏呵,又讓他破了一個慣例!「事實也證明,你確實如我當初所想,甚至,更聰慧機敏。但是,完顏為什麼這次你選擇不戰而退?為什麼?」
面對他的聲聲叩問,她淚盈在眶,咬著下唇,忍著不讓水珠兒進落。
「告訴我,是不是這世上會有傻念頭和傻做法的,反倒往往是聰明女子?」他的手輕輕撫上了她的頰。
「我……」她覺得自己似乎該說些什麼,又不知從何開口;水靈靈的眸子,還是瞪視著地面,不敢正眼瞧他。
瞧她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樣,真是又可愛又可憐,再次出口的話,終于難掩內心的喜悅和寵溺而帶著笑意。
「這下子可嘗到焦灼的滋味兒了?該明白我那時如何擔心著你了吧!」
完顏慕南慢慢抬起頭,鼓起勇氣,看上了許久未見的深邃,在里頭有喜有憂更有濃濃的情。
「對不起。」她幽幽說出心中的歉意,很久以來,這是她一直很想說出口的話,于是又鄭重地重復了次。「對不起。」
「咱們算是扯平了吧!」他淡淡說道;當時那種心痛的感覺,現下想起仍是心有余悸,不過,也該釋懷了,畢竟,他們都好好兒地站在彼此面前,不是嗎?
「瞧你現在擔心成這樣,我也覺得很抱歉呀;只是不這樣,沒法兒讓你承認自己的眼楮已經沒事了。」
「好吧,算扯平了。」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終于展露笑容。
以前,習慣掛在臉上、好像很不值錢的笑容,如今好像多困難似的,反倒是他這「大冰塊」,今夜的笑容居然比她多。
看到她重現神彩的眸子,靈動可人,步斂塵竟瞧得有些出神了。
「傻瓜!」她伸長了手,在他額前打了個爆栗,笑開了說︰「這樣看著人,很沒禮貌耶!」
他也開心地笑了,不好意思地模模自己的鼻,趕緊轉移話題。「跟蹤你一晚,你不累我可累,找個地方歇息,嗯?」
「好。」她輕快地點了點頭。
四周是荒郊野嶺,不可能借宿,但是,她一點都不怕,因為──身旁的驚鴻,可是個有溫暖胸膛的超級保鏢呵!
※※※
鐘易習慣晚上一個人在書房閱讀經典策論,而問巧,不管如何,也總有個習慣,就是為他沏上一壺好茶,有時還做些小點心什麼的。
「公子爺。」是她。
說真的,他對于這個稱呼實在越來越沒忍耐力了;明明知道是個無關緊要的東西,不該執意什麼,可他就是不能對此帶來的距離感情釋懷呀。呵!這和她堅決稱「公子爺」的偏執,不是陷人了同一種在格嗎?
鐘易想著,臉下劃出自嘲的線條。
「今兒個,這是什麼?」黑黑的一小塊兒,看來不甚討喜,沒料到入口後,味襦而爽,很是美味。
「蘇幫點心里的胭脂糕。」她看鐘易笑得開心,想來是覺得味道不錯,心情自也舒服。「我剛學的,也不曉得做得道不道地。」
「道不道地其實沒什麼關系,我想味美才是頂重要的。」
「公子爺……」瞧他心情正好,擱在心里許久的事兒,或許現在可以說出口,只是,她又有些怯……「嗯?」難得問巧主動要和他多說些什麼,鐘易合起了書冊,半轉過身子,正對著她,就等她接下來的話。
「是有關我家小姐的事。」她深吸一口氣,用破釜沉舟的勇氣,紅著臉說道。「我相信我家小姐絕對不會殺人的!真的,我自小就服侍她,她的性子我最清楚了,她連只螞蟻都不忍心踩死,怎麼可能會去殺一個小泵娘?公子爺行行好,一定要明察秋毫,替我家小姐洗刷冤屈。」
沒想到她難得一次說這麼多話,內容還是繞著她家小姐,完顏慕南。唉……本不該奢求什麼的,可他昌出了一點點的痴心妄想,想她說他、說他自己、說兩個人之間的事……看她認真又努力辯護的樣子,鐘易發現自己居然小小地嫉妒起完顏慕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