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為什麼他听到的自己居然這麼說︰「無妨,請告訴我。」
「好吧!你走這條大路直直下去到底左轉,出了城門再行約莫一炷香時刻就可以看到了。只是,年輕人,你不怕染上邪氣嗎?」
「謝謝。」他輕輕一揖淡淡說道,未再多言,便飄然離去。
那人望著梅漱寒挺直的背影,深深嘆了一口氣,頗有感慨地自喃道︰「這大理是造了什麼孽啊?竟然……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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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地處西南,氣偏濕熱,依山傍水,尋常藥材是不虞缺乏,只是現下根本無人願意參與防瘟止疫的工作,後堂滿滿的病患完全是梅漱寒一人肩扛的負荷,連采藥都必須親自動手。事實上,他到天龍寺這些天來,對于病勢之凶惡仍舊無法掌握,開方用藥也尚停留在試驗階段。
這日,他如常地到附近山里尋找可用的藥材……
「哎唷!」極細微的痛呼傳來。
嗯?人聲?這里向來沒有什麼人出沒的;埋在草叢中的梅漱寒決定不加理會,繼續專注于自己的工作。
「哎唷!」聲音比剛才又卻亮了些,還夾雜著幾聲細碎听不清楚的詛咒。
梅漱寒依舊不理,蹲低身子仔細辨識他所需要的藥草。
「不行!」那人更靠近了些,說話的內容已經清晰可聞,應該是在自言自語。「要加油!不可以怕痛!要繼續努力呀!大理府不遠了!對!就在眼前了!」
聲音幽幽飄進他的耳里,梅漱寒卻不禁分了個神……一怔!
不會吧?不可能的!他隨即清醒,搖了搖頭,對于自己突生的荒謬念頭無奈地笑了起來。
想來最近是太辛苦了,才會產生這樣的幻覺。寧兒早就應該回大宋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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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扭傷了腳踝呢?
應浣寧懊惱地噘起紅灩灩的小嘴,輕嘆一口氣,果然是應了那句「欲速則不達」,是因為太緊張了嗎?每往前踏出一步,胸口的跳動就加重加快,這應該就是緊張了吧?不過,有沒有人可以告訴她,她到底在緊張個什麼啊?
罷俯身察看了一下,腳踝似乎腫起來了,而且疼得緊,可是不能停啊!這山雖不是什麼險峰峻嶺,但要她一人在這里過夜,對不住!她還沒這個勇氣!最重要的是--大木頭就近在眼前呵……
「不行!加油加油!」她撐著一張笑臉,不斷為自己打氣,額上強忍疼痛的冷汗不斷泉涌而出,卻無法分心去擦拭,她必須將全副的注意力放在邁開步伐。
突然,一個人從旁邊的草叢冒出插進大路,走在她前頭。
那背……是他!
大木頭!不會錯的!
她第一次在蘇州市集上看到的就是那個高挺的背影,那個一看就覺得很能倚靠的背影。
「大……大木頭!」雖然心下怯怯,她還是鼓起勇氣喚了他一聲。拚著疼,她加快了腳步。
他有听錯嗎?梅漱寒神色一斂,腳步停頓了半步,才又踏出去。
耙情定今兒個特別疲憊?怎地老是听到她的聲音!對自己產生這種情形,他真的無言以對,讓她走是他的決定,不曾有半點後悔,但是,思念之深之切卻遠遠超出他自己能控制的範圍。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莫、相、識、呵……
「大大木頭!」他怎麼不回頭,是沒听到嗎?還是……浣寧又喊了一次,聲量放大了些,卻顫得厲害,腳步又更快了些。
不是他的錯覺?
梅漱寒赫然停住腳步,要自個兒往前再走上一步實在是辦不到了。他緩緩地轉過身來,身著樸素男衣的縴瘦麗人,真真切切就在他的眼前,不是幻影,也不是假想。
「大木頭!」與他四目相對,浣寧笑了,這麼些日子來,她幾乎快忘了皮笑肉笑心也笑的滋味兒是什麼了。
她憔悴了!
這是他見到她第一眼的感覺,人只能定定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她,定定地承受這份意外,喉頭是緊繃的,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嗨!好久不見!」趕上前,俏立在他的面前,浣寧勇敢地跟他打招呼,忐忑仍在心間。
梅漱寒靜靜瞅著,沒答話。
這家伙,又回到剛認試時的模樣了!咬著下唇,他的沈默讓她的心跳聲怦然可聞,而由他的神情也猜不出他對她的乍然出現有何看法。
事實不然,他已經和當初不同了!只有他自己對這一點了然于心,即使表面能若無其事,但……里頭呢?他實在無法忽視底層澎湃如潮的情緒!
「采藥!」不管了,他不開口就由她來說吧,反正人已經在這兒啦,他總不可能趕她回去吧?那滿簍子的碧綠,其實情況表示得很清楚了。「這麼辛苦啊?」
「拿著!」他沈聲道,把簍子交給她。
他是開口了沒錯,但這句話也未免太別出新裁了些吧?
「喔,好。」浣寧一頭霧水,狐疑地皺起眉頭,卻還是接了過來,揣抱在懷。
「欸!你……」接下來的動作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讓她不自禁輕呼出聲。
他--居然連人帶簍一把橫抱起來,事前沒有任何征兆。
「大木頭,你……」她頭靠倚在他胸前,尋找熟悉的安適感,看來方才費力讓自己如常行走的佯裝,仍是讓他識破了。她,不過是不想給他任何一個理由藉口嫌她是負累嘛--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在一個會武功的大夫面前,所有筋骨傷的掩飾都是沒用的。
「回去再說!」他淡淡地放出這句話,要她噤聲。
此時此刻哪有不從他的道理,應浣寧像被抓到小辮子般心虛地吐了吐舌頭,不敢再多話,也好,她一陷入這麼舒服又習慣的胸膛,安心的感覺就讓睡意悄悄爬上了眼,嗯……閉起來一定會很好。
很快地,她的耳里就再也听不進他的呼吸聲、風聲和蟲鳴鳥叫聲……
梅漱寒低頭看了懷里讓自己魂夢牽系的紅顏,薄薄的唇是輕揚含笑的,連睡容都如他記憶中一樣甜甜的,原先固守的臉龐線條早已不知不覺融化僵硬,滿溢著深情款款和溫柔無限了。
「寧兒呵--」梅漱寒終于輕喚她的名,內心既喜且憂。他,真的拿她沒辦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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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兒,醒醒!」
「唔……嗯……」她結結實實打了個大呵欠,猶未滿足地眨了眨惺忪睡眼。沒辦法啊,很久沒能這樣好好睡上一覺了嘛!
「小心!」梅漱寒出聲提醒,然後慢慢將她的身子放下。
「這就是天龍寺?」她環上他的腰以為扶持。
「嗯。」他應道,把她帶到他暫時棲身的廂房。「坐著,我幫你看看腳。來,手按著我的肩頭!」他蹲子,準備幫她除去鞋襪,知道這個動作鐵定會讓她痛楚難當,所以先這麼說道。
「好。」浣寧乖乖地照著他的話去做。
他的動作已經極輕極慢了,痛楚卻仍是從足上迅速地傳遍了每一條神經,浣寧放在他肩頭的手下意識地加重了些力道,眼淚在眼眶里轉呀轉的不敢落下,連一聲痛哼都不願逸出口。
「沒關系!痛就喊出聲來。」他頭沒有抬起,卻從加在肩頭的力量感受得到她的極力壓抑,不用瞧她的臉,他的心已經疼了起來。
「不……不痛,真的!」她還是逞強地說。
「嗯。」他隨口應道,沒打算在這一點上跟她爭論,盯著握在掌心細致粉女敕的玲瓏玉足,腫得老大,因著疼兀自微顫,梅漱寒不得不狠下心來壓壓捏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