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瑋瞧她那幅苦思貌,還道真有什麼事讓素來鬼靈精的浣寧束手無策,急忙拋下手邊的工作,起身到她身旁,安慰地撫了撫她的頭,柔聲問︰「怎麼啦?」
「我在想要如何稱呼亦卿大哥,現在我們已經知道她是女兒身,叫她亦卿大哥總覺得怪怪的,但是若喚她‘意晴姊姊’又覺得好別扭。唉──怎麼辦呢?」
項瑋只差沒當場吐血,虧他還為自己疏于關心而深感內疚,本以為是什麼棘手大事,沒想到竟是這等芝麻綠豆大的事兒,真是令他哭笑不得,不知該說什麼。只能在心中重重地嘆一口氣︰這小妮子果真不能用常人的模式衡量!
「報告二莊主,西域商隊平安返抵,貨物目前已由王總管指揮送至倉儲。」
「很好。」項瑋立刻換上工作應有的態度。「請王領隊來此。」
「是。」
「寧兒,」他回身向她,語氣放輕放柔了許多。「你先到其他地方溜達溜達,我處理完這里的事,就陪你到練功房過過招,你不是說有新招數要我開開眼界?」
「好吧!」浣寧也知道事有輕重緩急,既然瑋表哥已經答應待會兒陪她,自己該滿足了。「不過,你可別食言哦!否則,我會恨你一輩子!」
恨你一輩子?這處罰可真重啊!十足應浣寧的口吻。項瑋盯著藕紅身影漸遠,嘴邊猶掛著一抹微笑。
「二莊主,王力勤到。」
項瑋望著比自己年長十多歲的精壯男子,依舊沒有半絲怯意,神情冷靜鎮定地開口︰「辛苦了。這趟西域之行還順利吧?」
「是的。一切都順利。」王力勤答道。「這次帶回來的貨是以寶石和藥材為主。」
「很好,請你和王總管依名下各鋪子的需要分配,盡快將貨品安全運送到各店。」項瑋說完,溫和地放軟聲調。「力勤大哥,你這趟西域行可讓王叔擔足了心,金人勢力日益強大,咱們漢人想在西域地方立足、做點生意只怕是愈來愈難,你回來才真讓王叔安心。」
王力勤爽朗一笑,臉部剛硬的線條也終于舒緩些。「憑咱們歸雲莊的名號,連金人也需顧忌三分呢!包何況咱們一向秉持誠信原則,西域那些富商大賈莫不巴望能與咱們結成幾筆大買賣,近來時局動蕩,除了咱們,誰有能力提供價格合理又品質優良的貨呢?不過,還是謝謝二莊主的關心。」
「大哥忒也多禮。」項瑋感染了力勤的豪邁,不禁跟著意氣風發。「大哥平日在與公事無涉時何需如此客套?你同我們一般皆是在歸雲莊長成,又十分照顧我們,如果還稱我‘二莊主’豈非太見外了?我相信,今天換作我大哥,他也一定會這麼認為的。」
「說的是,說的是。」王力勤撫掌大笑,顯然也是這麼想,忽然想到了什麼,神色一斂,恭謹地問道。「對了!怎麼進門至今都未見莊主,是不是莊主有恙?」
「不!我大哥出外處理要事,所以不在莊內,有事嗎?我想他應該近日內就會返回。」
「沒事沒事,只是覺得有些奇怪,莊主多半會親自處理有關商隊的事情。」王力勤道。「既然如此,我先告退了。商隊里的弟兄還等著我去幫忙卸貨咧!」
「有勞大哥了!」
王力勤的離去,也許是代表工作可以暫時放在一邊,但可不意味著自己能夠好好輕松一下,天曉得寧兒那小妮子的新招是什麼?陪寧兒絕對不比工作來得容易。項瑋苦笑地想著──這大概就是所謂「甜蜜的負荷」吧!
※※※
「人回來了?」
「是的。」
「這人可靠嗎?」
「沒問題,這人對項家積怨已久,只要咱們在一旁煽風點火,再加上給他一些好處,我相信他一定會乖乖听從王爺吩咐的。」
「很好。該怎麼辦請鬼王安排安排。」
「王爺,倒是有一事我覺得該留意。」
「哦?說來听听。」
「前些時候,有名黑衣蒙面客闖入王府,身手之好竟能來去自如而不被嚴密的守衛發現,若非當夜與王爺議事,回房時恰好看見,只怕府內沒半個人知曉。」
「真有此事?但王府內並未傳出任何物品失竊,也無人遭刺,若真有人闖入王府總該也有所目的才是。」
「王爺所言甚是,這也是我這些日子來百般思考的問題。不瞞王爺,這名黑衣人是女子。我還曾與她過招,的確有兩下子,只是臨敵實戰經驗稍女敕,後來有個男子相援,此人武功更是高強,若非我以智取,在兩人合擊下想全身而退恐怕是不可能。」
「你推敲出此二人之身分了嗎?」
「唔……這個嘛……」
「但說無妨。」
「那名黑衣女子當時僅說了四個字‘你償命來’,以她拚命的狠勁和玉石俱焚式的攻擊,我想其中的仇隙一定很深。雖然常某在江湖委實樹敵不少,但能與王府有所牽系的極少,加上……」
「說下去。」
「加上她約莫雙十年華,以時間而論,常某作了一個十分大膽的推測︰王爺還記得八年前落水卻尋不著尸首的蘇家小郡主否?」
「雍親王蘇泓之女蘇意晴?唔……的確不無可能。」
「至于那名相援的男子,除了年歲約略二十七、八和武功精湛外,完全沒有其他線索,由于是在深夜過招,連容貌形狀如何都無從辨識。
「不論如何,這次不能再像八年前,咱們是寧可錯殺一百也不可輕易放過,務必要斬草除根,否則永遠會是本王的心月復大患。至于那名男子,既然武藝不凡,若能收為己用當然最好,要不就一並解決掉吧!」
「是,王爺。」
※※※
這日,項昱不見意晴,總不免擔心這一大清早的,外頭寒氣凜然,她人不在屋內,那自然是出外了,只是不知衣著可夠御寒。他撫著胸口傷處起身,加了件外衫使出門尋找。多日休息也讓他急欲走動走動,舒絡舒絡筋骨。
他吸入一絲冷冽,覺得清涼暢快,精神也爽朗多了。緩步附近,這還是他第一回看看自己養傷的環境究竟如何。屋外是片松林,應該是少有人煙的山野之地,也難怪沒有人會在這段時間打擾。只是放眼望去盡是直挺挺的蒼松,連個鬼影子也沒有……讓他不緊憂心忡忡……她人究竟去了哪里?
他微微苦笑,好像自遇見她之後,這種關心已經成為習慣……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如此自然而然,又如此……心甘情願。明知她身手不凡,卻依舊不由自主地想保護她,替她執起她心頭的千斤重擔。
屋後好像傳來什麼聲音?一片靜默闃寂中任何聲響都格外清楚,似乎是……汲水聲,會是她嗎!仍未月兌痂的傷口逼得他按捺住心底的急切,只能緩緩繞到屋後一探。
趁天色微明,項昱也還在歇息,意晴偷個空檔出來梳洗整理一番,後院那口未荒棄的井應該是拜這狩獵小屋的主人所賜吧。
她以水為鏡,解下發上的束帶,松了松久縛的青絲,細細地梳理。
真是她……蘇意晴!項昱暗舒口氣,而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為她散發的模樣悄悄地……動心了。雖然前些時候就已知道她的真實身分,但除了見她著夜行裝那晚,她仍未曾以女兒之姿在他面前展現,如今這情景該是她最接近原貌的一刻。
有人!她注意到有腳步聲往這個方向來。
「是誰?」她倏地轉身,乍見來人,竟不知如何開口,只是低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