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梅塢前,瞪視著那扇門,竟遲遲沒有勇氣叩敲。項昱……光想著這名字就不自禁地顫抖,每回他的眼光瞧著自己,似乎能看穿洞悉一切偽裝,飽含著興味與戲謔。偏偏他是莊主,要離莊必得知會。
在房門外徘徊了兩、三趟,連自己都看不過這等懦弱的行徑,終于在下了第一百次的決心後,舉起右手準備叩門。
「吱軋」一聲,在她未敲門前,門就自動開啟了。結結實實嚇了她一跳,而見到開門的罪魁禍首時,更是讓她心一揪神一緊,當下不知該如何反應,就這樣呆呆地直視著他,連那只有辱使命的右手都忘了放下。
項昱一開門也是一驚,不過隨即被意晴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樣給轉移,心里直覺得有趣,強忍著笑意,說道︰「起得真早啊!」
「啊?」意晴看著他微微上揚的眼角,竟如喪失語言能力一般,只回應這麼一個字。
這下子,項昱更是全身都沾染了笑,他輕輕地拉下她抬舉半晌的右手。「舉這麼久,不累呀?」
她更不知如何回答了,累嘛不是,不累似也不妥,又是一聲「啊?」
「有什麼事嗎?」他柔聲問。
「嗯……這個……嗯……我……我想……我想……」她困難開口,有些怯懦地。
「想什麼啊?」即使意晴快被她自己未察覺的紅潮淹沒,項昱還是忍不住難得的頑皮心性逗她一逗。
「啊?」她又再一次口吃了。直到深呼吸三大口,穩穩心神,才鼓起沉默已久的勇氣,以迅捷的速度飛快地說道︰「在府上叨擾已久,我想該是告辭的時候了。謝謝莊主的盛情款待。」
本來滿腔沸騰的欣喜霎時凍結成慌急與不安,好在冷靜的理智旋即出面應對︰「不瞞你說,我和項瑋將離莊半月,希望在這段時你能留下,代我們照顧寧兒。至于你要離莊一事,咱們之後再談,好嗎?」
「可是……」她猶豫著。雖然她也十分關心浣寧的安危,但是回汴京一趟更是勢在必行。這該如何解決呢?或者到時再帶著浣寧一塊兒出莊幾天?唉!就當是答謝這一個多月來的款待吧──她頷首應允了。
「謝謝。」
她望著他誠摯的眼,不由得怦然心動,有些羞澀地輕啟朱唇︰「珍重。」
「啊?」這回換他有點不知所措了,心窩里充滿了暖烘烘的驚訝與感動,良久才低低接了一句︰「你也是。」
※※※
對浣寧來說,表哥們的「微服出巡」已是司空見慣,畢竟他們有他們的工作,以前一個人待在莊里十天半月的,的確有點煩悶無聊,不過這回可不同啦,有個亦卿大哥相陪,日子也就不難過了。
「大哥,你教我那招打登徒子的功夫,好嗎?」這日下午,浣寧拉著意晴往以前望之生畏的練功房去。
「嗯?」
「就是你救我那回用的功夫呀!閃過來咻過去的,好有趣喔!」
「你就只知道好玩有趣,也不想想自己為何會身陷險境?」意晴瞪了她一眼,半開玩笑地說。
浣寧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不過這可不代表她因而放棄喲。「如果我學會了,以後也就沒有所謂的‘險境’啦,對不對?」
「其實這種身形迅捷的手法,不過是習于跑跳縱躍的結果罷了。當然,如果我當時運起內力的話是能夠讓他們受傷。不過,說來說去我覺得最重要的還是你這小表靈精別這麼胡鬧貪玩,給你兩個表哥惹是生非。」
「我知道啦!」哈!一听就知道是在敷衍。果不其然,浣寧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甜甜膩膩地喊聲︰「大哥──」
真拗不過她,看樣子自己是步上項昱、項瑋兩兄弟的後塵了。「好吧,一些防身的功夫,滿意了吧?」
「滿意、滿意、滿意極了!」她興奮地直點頭。
接下來的兩天,她倆絕大多數的時間都耗在練功房里。雖然招式簡單,浣寧悟性也高,但畢竟要達到熟練的地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達到的。可是在這之後,浣寧又耐不住地要求意晴教她使用兵器。
「可以的話,我希望你一輩子都不會遇到需用兵器的情境。」意晴淡淡地說,心里百味雜陳,如果不是八年前那一夕之變,她根本不會有機會習武。
她繼續說道︰「你不明白的,一旦武功愈練愈高,人也就深陷其中益發不可自拔,這輩子就再也放不開那把劍和血腥恩怨了。」
浣寧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心里隱約也感受到眼前亦卿大哥一種無可奈何的情緒。
意晴自懷中掏出慣用的短劍。「這把短劍給你吧,拿來防身用,嗯?」
「謝謝……」浣寧接了過去。「可是,大哥你自己不是沒有了嗎?」
看她一臉關心,意晴輕輕地笑了。「小傻瓜,真正要和別人動手過招,我會用懸在我房里那柄長劍呀!至于防身,我可不會有登徒子意圖輕薄我。」
「那可不一定唷!誰教大哥生得俊,我看比許多女子都來得俏。」浣寧促狹地對著她的亦卿大哥眨了眨眼,用曖昧的語氣說道。
意晴只是一個微笑帶過,並未多說什麼。
「大哥,這要在什麼時候用呢?」浣寧拔劍,反反覆覆地研究著劍身。
「最緊急的時候、攸關生死的時候,你就對著目標,準確地使勁刺下去。當然,我真的希望你不會有需要它的時候。」
「嗯。我會好好收著它的。」
「寧兒,大哥有事想告訴你。」意晴頓了頓,繼續說道。「大哥過兩天必須離莊一趟,可能要三、四天才能回來,可是我答應項莊主要照顧你,所以屆時必須得帶你一塊兒去,我是知道你巴不得出莊一游,不過你要答應我絕不私自亂闖亂逛,行嗎?」
太棒了!這等良機真是可遇不可求!浣寧自是不會說出她對于一人留待莊中實有豐富的經驗,喜孜孜地說︰「行、行、行,我一定又乖又听話,保證不讓大哥多費一點點心力。」
唉!她的保證實在是沒什麼作用,但是……自己居然對于這樣的回答感到高興,意晴無奈地想。
※※※
好不容易說服嗦的王總管,兩個人終于騎馬往汴京而去;沿途上這小表靈精倒也沒惹什麼大麻煩,只是因著她的好奇心讓行程耽擱了不少。
「大哥,對不起。」浣寧邊道歉還不忘狠狠賞坐騎一鞭。「害你要趕夜路。」
「知道就好。」意晴對她這種軟綿綿的態度最是沒轍,只得認命地說。「你的保證早就逾期無效了嗎?」
浣寧聰明地不作聲,只是甜甜一笑。
丙然,意晴無法做出任何嚴厲的苛責。「算了。既然已經這樣,也就沒什麼好說了。趕路吧!」
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項昱警覺地從睡眠中醒來,野宿在外自須格外留心安全;他輕輕搖醒身旁沉睡的項瑋,壓低聲音道︰「有人經過,小心些。」
原本仍有一絲恍惚的項瑋,听著漸近漸響的馬蹄達達,也不由得清醒些。在這種即將步入深秋的時節中,很少有人會願意向夜晚刺骨的冷意挑戰,這不尋常的現象,自然有必要注意一下。
白衣飄然,在黑夜中竟是比星月更加顯明;緊接著是一身藕紅的嬌小女娃,兩人頂著寒風,無懼無畏地趕著路,渾不知有兩雙眼楮正緊盯著她倆瞧。
「寧兒、蘇亦卿?」項瑋驚呼,心下大感詫異。
縱然項昱見到此景已知來者何人,但听到項瑋喊出這兩個日夜懸念的名字,心頭猶不禁一震,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