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麻煩!羅璟一听,火氣立刻爆發開來。
「冷少懷!我撇下和二皇兄的手足之情,去為少凡討公道,你居然說我是去找麻煩!你也是少凡的朋友,卻對此事不聞不問,你也未免太冷漠無情了!」傷人總會傷到自己,怒吼出口之後,他就後悔了,差點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當然不是冷血無情之人,她曾經在他需要的時候,默默給他溫暖,她只是表面冷,並非當真無情,他卻只因心煩氣躁,一股子氣不過她對他的誤解,就把氣出在她身上……
眉間鎖著懊惱,他小心地啾她一眼,發現她細長鳳眼直盯他看,似乎他的話並未傷到她……他立刻把臉轉開了,下巴昂得老高。
冷少懷抬眼望著他,許久之後才出聲,若有所思地問他︰「王爺轄地之內,有多少子民?縣官何人?農、礦、工、商各佔多少?主要產業為何?每年稅收如何分配?」
她淡淡投來一堆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把羅璟听得一頭霧水,狐疑地瞥她一眼,「突然說這些做什麼?管理領地之事,都是你在處理,本王只負責押字,你理當比本王清楚。」
冷少懷眯起了眼,一向冷淡的眼中出現少有的厲色,令他全身繃了起來,心跳加快!
「一直以來,屬下雖代為處理領地事務,但樁樁件件皆交代清楚,經王爺過目!王爺已非孩童,該知簽名蓋印須負之責任!」她莫名怒上心頭,疾言厲斥︰「你生在皇族,落地即滿身富貴,從來不知民間疾苦!你須知在你轄地之內百姓的福禍與樂苦,全掌握在你手上!你溺于玩樂,輕忽怠惰,上梁不正下梁歪,轄地之內必出貪官,將來!」
將來她走了,他猶熱心腸忙著朋友的事,天真率性而為,怠忽荒政,任人耍弄不自知,莫說再多的富貴也必敗,他若當了蠢王爺,背後會有多少人嘲笑他!心髒鼓動著一股莫名的疼痛,她當作是箭傷引起,不去深究,重重說道︰「將來百姓因你而苦,你不羞愧嗎?」
他豈不羞愧!受她當面指責,疾言厲色,絲毫不留情面,大傷他男性尊嚴不說,他貴為親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豈容一個顛倒陰陽的女子囂張!
羅璟頓時血氣直沖腦門,整張臉漲紅,氣得緊握拳頭,指住她斥道︰「大膽!冷少懷,不要以為本王平時任你為所欲為,你就能爬到本王頭上來!你不過是個!」
是個女流之輩,若非他私心護她,光憑她假扮男子入府來當總管,他就能定她一條戲弄皇族之罪,將她斬首,任是太妃說情也保不得她!
氣話沖到嘴邊,差點要揭破她的女兒身,他一念百轉,心思萬磨,只看她面色冷,神色淡,恐怕對他的感情比紙還薄,這一掀了底,他不可能當真治罪于她,她萬一轉身就走?
他緊緊咬牙,改口道︰「你不過是個小小總管,輪不到你來教訓本王!」
「良藥苦于口而利于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王爺非朽木,應能明白個中道理。從今以後,屬下只會從旁協助,不再越權處理王爺領地之事,盼王爺收起玩心,擔負起責任來。」
她不肯收斂,依然故我,訓得羅璟整張臉漲成豬肝色,又羞又怒,再也吞忍不下,上前一步抓起她手臂!
「冷少懷,你!」
四年……她當他的總管,最多也只剩下這四年了,這些時間是否夠他學會管理領地之事?她忽然有些後悔,早知如此,去年就不該放任他四處玩樂。不過她及時警覺,為時不晚,其實他伶俐聰敏,只要肯認真學習,四年時間是足夠的。
她不避目光,鳳眼直視于他,並不怕他當真重責于她、就是憑三年多來的相處,深知他秉性善良,熱腸熱性,心慈面軟,頂多是放幾句狠話而已。
羅璟眯起了眼,瞪視她不畏不懼、冷淡無波的眼神,心底更有一股怒氣翻涌。
她當真以為他孩童心性,只顧玩樂,什麼也不懂嗎?他若非了解她,深知她有本事處理政務,能對他轄地之內的百姓做最妥善的安排,他豈肯對她放權,給她當一個權勢如天的大總管!他故意不理政務,故意整天到處跑,只是為了和她斗氣!
誰教他對她放了心思,生了感情,渴望吸引她的目光和心思,希望她時時刻刻緊盯自己不放……
她一點都不懂他,看他的目光始終冷淡不生情意,甚且把他當作只重享樂,不顧百姓生死的蠢東西!
他抓著她的手臂,一只手伸過她腰身,一把勾鎖住!
他再也忍不下去了!他要看見她的眼底因為他而變了色,他要她的眼中不再冷淡無波,他要她明白他只是一直以來不說,並非當真無知!
腰後一股力量突襲,她撞到他身上,來不及推開,就看見他猛然湊上嘴唇……
他終于吻上了她的唇……她的唇原來如此溫熱柔軟,如此甜美。
如他所願,她的眼里變了色,不再冷淡無波,但他也大失所望,她的反應並不如預期「熱烈」……他心跳很快,貼著她的唇磨贈良久不舍放。
她閉著雙唇,看著他,眼中除了驚訝,只有困惑、迷惘、不解……沒有他想看的羞澀、驚疑和被識穿的窘迫。
他眯起了眼,終于放開了她。
「你也有點反應好嗎?」他不堪自尊嚴重受損,出聲抱怨。
她望著他,沉默良久,耳根子略紅,淡淡地說︰「屬下不知原來王爺有斷袖之癖。」
斷、斷袖之癖!虧她……虧她臉不紅、氣不喘-說得出口啊!羅璟瞪著她,氣得!
「本王就是有斷袖之癖!」氣得他自暴自棄了。
「屬下無此嗜好,王爺還是找別人吧。」她眼神淡,面色冷,唯有雙耳紅,拱起兩手,不著痕跡地把目光低了下來。
「你……氣死我了,隨便你吧!」看她面色堅決不肯認,還和他耍嘴皮,他若不趕快找個地方冷靜,當真會把兩只手掐上她脖子。
直到馬嘶人離去,沙塵在空中飛揚,冷少懷拱著的兩手緊緊握著,手心全是汗,微微顫抖。她低垂的目光早已藏不住慌亂,緩緩咬住唇瓣……嘴唇尚留著他的余溫,他的氣息,他!羅璟他!
原來早已發現她是女子!
何時……他是何時發現?
她一直都小心翼翼,藏得很好,他怎麼可能會發現-
眼前突然晃過一幕幕他緊抱她睡的畫面,她一怔,驀然憶起一年多前……
……是先皇駕崩之時……是那些夜晚?
他!難道那時就已發現?
……既然發現,為何他不揭穿?
既然他不揭穿,她就還有機會!
她……無論如何不能認,無論如何!只要他不說穿,她就能保住「總管」之位,順利做完這四年!
只要他……別發現她是宋宛兒!
宛芳園
她推開兩扇門,走入廳堂。里頭窗戶開著,清風吹起牆上掛軸,輕輕作響。她仰頭凝望,「十七歲的宋宛兒」正唇角彎彎對著她笑……這幅畫看久了,連她都以為畫中美人就是宋宛兒了……
她低頭看見桌上又多了一些胭脂水粉,還有珍珠鏈子、耳飾、蓮花鞋……這兩年來,他每出門都為宋宛兒添購新物,這屋子里早已擺滿了女兒家喜愛的物品。
她拿起桌上唯一不曾被收下的一支發簪輕輕搖晃。
雙花金步搖……畫中宛兒插著這支發簪,去年羅璟到了京子戲園看過「再生緣」,隔日當真請人來作法,手握這支發簪,希望能見到宋宛兒的鬼魂。如此兒戲行為,她看得好氣又好笑……應該制止他的,她當時卻由著他胡鬧,為什麼……她也說不上來。她看著發簪,目光轉冷,想起他這些天來的荒唐行徑,不禁又惱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