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他遞上來的賬本,水朝陽清楚的腦袋開始運轉。
「差人上嫂嫂那兒取些上等的武夷茶;讓溫師傅準備一些桂花糕;告訴大哥過午于上房將接待黃夫人。」
「是。」惠舜禾領命去辦。
水朝陽一路由招待客人的前廳,走到後面專屬于她和水明月處理公事的別院。
別院分為兩間,「驕陽樓」是屬于她的,「皓月樓」則是水明月的。
之前為了能變漂亮,她有好一陣子住在艷城,所以她的別院較大,里頭所有日常用品一應俱全。
「嘖,昨晚沒想到住在艷城就好。」坐進案後,水朝陽低斥自己的健忘。
僕人替她送上了新茶,她輕啜了一口,讓一天由滿室的茶香開始。
水家兄妹的性子一剛一柔,不過兩個人都有相同的一點,那就是工作起來會進入忘我的境界,沒人能喚醒他們,除非他們自己停下來。
以前水明月最嚴重可以連續幾日不吃不睡,日夜盯著艷城的賬本猛翻,但成了親之後,他那看似溫柔如水的妻子余美人,總有辦法把他「喚醒」,讓他知道何時該吃飯,何時該睡覺,絕不會任由他胡來,所以水明月現在雖然還是一投入工作就會停不下來,但有余美人替他把關,仍是活蹦亂跳的活得很好。
至于水朝陽就沒那麼好命了,如果不是她自己想到該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她會一直工作到身體到了疲累的極限後,倒在案上昏睡。
通常是這樣,只不過今天特別不一樣。
旭天曜晚了她一步踏進艷城,四處尋找她的身影。
「小姐正在處理事情。」經過昨晚那麼一鬧,所有人都知道旭天曜是水朝陽的救命恩人,惠舜禾當然不敢怠慢,可讓他去打擾水朝陽也不妥,只好先想辦法拖住他,等水明月來了之後再處理。
旭天曜睨了他一眼。
「無妨。」他只是想待在看得見她的地方。
「但小姐她……」惠舜禾不知道要如何解釋水朝陽目前不方便見客的原因。
就算旭天曜現在去了,一心埋首于公事的水朝陽定不會發現他的存在,那去了又有什麼意思。
「帶他到朝陽的別院。」不知何時出現的水明月清冷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傳進所有人的耳里。
惠舜禾一听,才放下心照辦,「旭公子這邊請。」
旭天曜離開前多看了水明月一眼。
他知道水明月不是個好惹的角色,那雙有著模不透情緒的鳳眸,藏著很多沒有說出口的算計,也許是因為他自己也屬于同樣的人,所以才會特別在意水明月的一舉一動。
不過,他是那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類型,而水明月看起來就是別人不招惹他,他也會因某些原因去招惹別人的人。
察覺他的視線,水明月露出比女人還柔媚的笑,目送他離去。
原來是只狐狸呀。
旭天曜沒有將心里所想的說出口,轉過身跟著惠舜禾大步離去。
惠舜禾領路的過程中,一直不斷打量著旭天曜,即便他知道這樣是很失禮的行為,但在長安京甚少看見漠北人,他會好奇也是正常的。
「有事?」
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疏懶氣息的旭天曜,對于他沒有掩飾的目光感到不悅,他不喜歡有人盯著他看。
「呃……」惠舜禾跟著水明月見過大風大浪,還未成為艷城總管之前,也是個手腕高超的商人,自然能察覺出旭天曜不好惹。
只見他鷹眸半斂,清楚傳達出「沒事別打擾我」的訊息。
惠舜禾微愣半晌之後,還是決定先警告這個不清楚小姐脾性的漠北人。
「小姐在處理艷城的事情時,通常沒什麼反應。」
沒反應?旭天曜不懂他的意思。
「總之,要是小姐什麼話也沒說,也請旭公子別打擾小姐。」事實上,就是沒辦法打擾,所以才要他別浪費力氣。
唉,這一番話,在他為現任的水夫人余美人領路到少爺的別院時也說過,不過夫人畢竟是少爺的妻子,對少爺的影響力甚大,但眼前這個漠北人可不是小姐的什麼人,希望別被小姐的「無視」給逼得發火就好。
真不知道向來禁止有人打擾小姐的少爺在想什麼,今兒個竟然會放行,真是讓人想不通。
旭天曜還是有听沒有懂,就在他一頭霧水卻沒人解釋清楚的情況下,被帶到刻有「艷陽樓」三字的別院里。
「小姐,旭公子來找您了。」惠舜禾意思意思的通報一聲,也沒等水朝陽回應便打開門,領著他走進去。
旭天曜只注意兩件事︰滿室撲鼻的茶香,和在案後專注凝神的美人兒。
窗外灑進室內的陽光像上等的絲綢,一縷一縷穿在她的身上,像是在那層鮮艷的紅色衣裳外披上了陽光織成的罩衫,長長的眼睫也染上了金黃的顏色,她看上去散發著和煦的光芒,也很朦朧,像隨時會消失一樣。
朝陽,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樣。
旭天曜揀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鷹眸打從進屋後就沒離開她身上。
「旭公子,五水茶行嗎?」
余美人的娘家祖業是茶莊,和水明月成親後,她除了帶著數不清的嫁妝外,還把家中培植的茶葉一並帶進水家。來艷城享受服務的女人們多是高官的夫人,對于茶的要求自然高些,余家是老字號的茶商,培育出來的茶自然有種特殊的風味。
水朝陽喝茶的習慣也是余美人培養出來的,在她的別院里總是充滿茶香,那會幫助她更加專注精神。
旭天曜頷首。
惠舜禾替他倒了杯茶,便先行告退,獨留他們兩人。
旭天曜沒踫那杯茶,他並不愛這種中原人的飲品,在漠北他們只喝酒或是清水,這類茶品他不是沒喝過,只是不偏愛那味兒。
湛藍的眼珠直鎖著她不放。
聚精會神。
一刻鐘過去,他只能想到這樣的形容詞。
她恐怕連他進來了都沒發現,否則準會賞他一頓排頭吃。
又是你!怎麼還沒走?
還沒踏進屋里時,他便預測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不論是從她的眼神或是說話的語氣,都會散發出對他反感的訊息。
只是沒料想到,案上的賬冊跟他比起來,對她的吸引力更強,不管是就好的或不好的方面來說。
嗯,真令人不開心的感覺,是不?
「小母貓。」他試探性的喚了聲。
如他所料,水朝陽絲毫沒有反應。
頎長的身軀站起,他徐徐踱至她身邊,繞了一圈,最後故意站在遮住她陽光的位置。
巨大的黑影遮住了她的光線來源。
只見她細細的眉頭擰起,垂下的黑潤眼眸漾著不耐,「把窗打開。」
她甚至連抬頭看一下原因為何,都嫌麻煩。
旭天曜挑眉,沒有讓開,反而更加靠近她,同時撈起她一綹烏黑柔順的發絲,輕嗅著。
許是在這滿是茶香的房內待久了,連她身上也帶著淡淡的茶香,清新好聞。
「我說打開窗。」等了老半天,光還是沒出現,水朝陽強調的聲音帶著威嚴。
這下人是怎麼听話辦事的?沒有光要她怎麼看賬冊?
旭天曜總算明白惠舜禾話里的意思。她不是沒反應,是根本懶得去管身旁發生了什麼事,對她而言現在就算天塌了,恐怕都會躲在高個兒身邊,堅持看完整本賬冊才寬心。
她的忽視讓他有些不是滋味,長指探向了她的粉頰,怎知,水朝陽像是知道他的動作,白女敕的小手打掉了他的厚掌,臉上卻沒有特別的表情。
旭天曜的眉挑得老高。
要不是她半聲不吭,他真的會懷疑她根本就知道他來了。
再接再厲將手伸向她,水朝陽以同樣的速度再次拍掉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