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大叫著,眼楮像突地迸開,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神,瞪著——
窗外雨聲嘶嘶,淡淡海潮味,門窗全關上了……是她關的。她看著四周,目光對上了他,腦袋逐漸清醒。
萬香芹單腳跪在地板上,愣在那兒,望著她。
她怔愣了下,呆呆說著︰「……我作惡夢了。」
他眯起了眼,瞅著她發白的臉色在看見是他時,才稍稍穩定。他帶著不信的語氣追問︰「夢到什麼?」
「……忘了。」心髒狠狠跳了一下,強壓下一股惡心得想狂吐的感覺,她直直望著他,勾起嘴角。
他才不信她會忘得這麼快,她雖然眼神沒有避開他,但驚惶未定的神色可騙不了人,他真該拉她去照照鏡子才對。一股狐疑在心底落下,揮之不去。
他伸手向她,停頓,略帶遲疑,見她沒有回避,才輕掐她臉兒,「要睡覺到床上去睡,睡地板會著涼。」
「嗯!」她頓時展顏歡笑,笑容里隱隱有松了一口氣的解月兌感。
萬香芹瞅著她起身,卻不往她的床上爬,反而轉下樓,「你去哪里?」
「我去洗手間。」她頭也不回,輕巧地跑下樓去。
萬香芹瞥一眼筆電,緩緩扯起眉頭。正忙的時候……這只小猴子,剛才像變了個人,到底怎麼回事?
話說回來,她每天睡那麼久還睡眠不足也是很奇怪……她夜里真的有睡覺嗎?
第四章
一盞小燈陪伴。
二樓……只有她一個人呢。
她躺在床上,拉高被子,在幽黃的燈光下望著安靜的樓梯口出神。
好深的夜了,他還在樓下外面抱著筆電在敲嗎?
他說今晚要熬夜,叫她早點睡,就到樓下去了。一個鐘頭前,她爬起來去上廁所,溜下樓順道去瞧了一眼,他背對著屋子,坐在庭院的椅子里,正入神地打著電腦。
他今晚不上樓睡了嗎?小帝的目光垂落在地板上,兩只手伸出被子,爬爬爬,爬落地板,背部一接觸到一股冷硬感,她一合眼,意識就漸漸落入淺層的睡眠……
萬香芹從陽台外的小階梯無聲無息拾級而上,站在窗口已經看了許久。她在床上露出半個頭,那雙小心翼翼的眼楮轉來轉去,不曾合上。直到她小手伸出來,爬下床去,把一條被子也卷下床,動作相當熟練地滾了一圈。他幾乎看見她長長吐了一口氣,這時她才閉眼。
他扯起眉頭,抱著胸膛無聲地步下階梯。筆電螢幕還開著,他的工作正進入尾聲,本來過兩天就可以順利結束了。不過這幾天,他對進行中的工作忽然很沒勁……是從這只小猴子住進來以後吧。
看樣子,這份工作到這里了……就這樣決定。
啪!他關掉螢幕,一手抓起筆電,進入屋里,踩著螺旋梯砰砰砰地上樓了——
因為是深夜,他特地把腳步放輕一些,比平時早晨的步伐要來得輕。但就像平時早晨一樣,一上樓,那只小猴子平穩地安睡在床上,就像不曾滾下地板過。
他放下筆電,走到她床前,抱著胸膛俯視她。仰著臉兒,微張著嘴巴,均勻的呼吸聲聲聲傳來。
這只小猴子裝睡的功夫可真一流,要是剛才沒看見她表演那一幕,還真會被她給騙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好的床她睡不著,一定得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才能入睡?
如果只是習慣問題,她大可說清楚,沒必要夜夜失眠這麼辛苦吧?……是什麼事情,讓她有那張驚怕的神色,跟她無法在床上安睡也有關聯?
……現在呢?是要叫醒她問個清楚,還是任她繼續裝睡?
話說回來,他也不過代為照顧兩個禮拜,再一個禮拜她就回家了,他管那麼多做什麼?
……對了,柳芷芸說過,她家人全不在了,才和她一起住……是這個原因嗎?
他扯起眉頭,心里擱著事太不舒坦了。
他在床沿坐下來,推了推她肩膀……瘦得一把骨頭不見肉,輕輕一踫她都怕她會骨折。
「起來,陪我聊天。」天之驕子的傲慢口氣展現無遺。
小猴子翻了個身,撇過頭去……居然敢繼續裝睡!
萬香芹索性掐她臉皮,「還不快起來!」
啊……啊……痛啊……她揉了揉眼皮,一副被吵醒模樣,從被窩里鑽出來,望著他,「芹哥,天亮了嗎?」
萬香芹眯起了眼,「你瞧外頭像天亮了嗎?」
她乖乖望了一眼。外面自然是烏漆抹黑一片,天氣不好,就連半顆星星也不見。
「晚安。」她倒頭繼續睡——痛、痛啊……
萬香芹拉起她耳朵。這小丫頭打算跟他裝死到底就是了!
「好、好,我起來……起來就是了。」她伯痛,很怕、很怕痛的……只是習慣了不喊出聲。
她終于乖乖爬了起來,在床上正襟危坐,一雙大眼楮寫滿困惑的瞅著他。
「什麼事啊,芹哥?」
「我睡不著,陪我聊天。」
「哦……」她偷偷吁了口氣。還以為被他發現……還好不是,雖然她已經想好了一套說詞哀給他听,但非必要,她真的不想騙他。隨即嘴角揚起,「好啊,我陪你聊天。」
彬坐的姿勢一下子就垮了,她躬身抱著膝蓋,一張小臉擱在膝蓋上,臉頰微熱地凝望他。幽黃燈光下,一張俊臉在眼前,真的是很養眼,害她嘴巴里生滿了口水。
萬香芹盯著她的睡衣,一件式的淡黃色薄透寬松睡衣長到膝蓋。听說她的衣服全是柳芷芸買的,規定她晚上睡覺得穿著睡衣才舒服,這點是沒有錯,不。過都入冬了,她身上幾乎不見脂肪,這件睡衣對她來說太薄了。
他抓起棉被,把她整個人圍得密實,風吹不入,才瞅著她那張瘦巴巴紅紅的小臉,「聊聊你的家庭好了,我听芷芸說你的家人全不在了,才由她這個遠親照顧?」
厚厚的棉被底下,一身瘦瘦的骨頭僵硬,眼楮睜得大大。聊她的家庭……怎麼聊?最簡單的說法是……
「我媽媽過世後,婆婆……我女乃女乃也過世了。不久,爸爸也在一場意外中身亡了。」完畢,翻身睡覺。
萬香芹一把拽住那團棉被,讓她動彈不得。這只小猴子三句話說完「我的家庭」,就想打發他,哪這麼簡單!
「你有兄弟姊妹嗎?」他眯眼盯住她。小猴子似乎以為她頻頻打呵欠,一臉愛困模樣就能惹起他一絲絲的憐惜。她當真要能倒頭就睡,他也不必陪她耗了!
「……媽媽只生我一個。」眼見他「鐵石心腸」,她馬上改變戰略,隨即反問︰「芹哥,你呢?」
「我家?三兄弟,我是最小的。」他睇她一眼,看穿她的把戲了,一見她又要開口,他高高拉起她臉皮,「你以前都跟誰睡?」
嗚……為什麼他老愛掐她的臉呢?這樣很難說話,被他搶先一步了。
「……婆婆。」她支吾了句。
萬香芹這才放開她,「那,你怕一個人睡嗎?」
她一怔,心口開了洞,她兩手緊緊壓著那個洞,不讓情緒泄漏出來。
見她呆呆怔愣著,他不著痕跡地繼續探問︰「芷芸說,她如果晚上不陪你睡,你都會爬到地板上睡。為什麼?一個人不敢睡床?」
幽黃燈色下,她眼里仿佛流動著許許多多難以分辨的思緒,最後只見她點點頭,淡淡應了聲︰「……嗯。」
「……你怕什麼?」他犧牲工作時間,犧牲睡眠時間,可不想听她只是一句「嗯」,她非得把原因交代清楚不可。
她抬起頭,直直望著他,「我怕鬼。」
萬香芹一愕,面色不動,瞪視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