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墨……綠墨——」
那天晚上的聲音,回蕩了整個山谷,那是一種近乎絕望,近似哭泣,充滿懊悔的呼喊……
听說,從山谷下用擔架吊起來的女人,全身就像浸在血中,慘況令人不忍目睹。
即使車禍經過一個月了,當天晚上听聞聲響趕過去的住戶們提起這件事,都仍然心驚膽跳。
後來知道那出事的女駕駛是芸姬十方的大廚。至今,那家餐廳的廚師仍然由大廚的助手負責掌廚,听說口味就沒像過去那麼令人垂涎了。
一個月後的今天,萋姬十方貼出了應征廚師的紅紙條。
不知道那位大廚如今怎麼樣了?
***獨家制作***bbs.***
醫院外面種了一棵樹,高度剛好到二樓窗口,兩個禮拜來她每天就盯著那棵樹看,像著了迷似的。
一條命,是從鬼門關前搶回來了,但似乎是有些搶救不及,害她落掉了魂魄。
「我問過醫院的護士,她們說那是山櫻花,可能再過兩個禮拜就會開花了。不過那時你已經出院了。」不管她是不是听進了他的話,他每天總是會來這里,每天總是坐在床沿的椅子,看著她,和她說話。
她沒有半點反應,在醫院里住了一個多月,整個人顯得更清瘦,皮膚也變白了。他仔細地看著她的臉,左邊臉頰的傷口已經淡了,右眼下的傷痕還未痊愈,這些都只是外傷。
一個多月前,她胸口肋骨嚴重骨折,腦部遭受撞擊,還有手……
「你想看櫻花嗎?已經快到櫻花季了,等你出院,我陪你去賞櫻好不好?」他輕觸她的手。
她一怔,眼底一個閃動。
他凝視著她,屏息等待她反應。
她又是面無表情,任由他把她的手握著了,她就像毫無知覺般,動也不動。
「綠墨……下個禮拜你可以出院休養。我跟林師傅商量過,為了你方便回診,以後還需要長時間復健做考量,我的公寓在醫院附近,你先住到我那里好嗎?」昏昏沉沉了兩個多個禮拜,期間輾轉醒來,掉著淚又昏過去,直到三個禮拜前她才真正清醒過來,不久知道自己的情況以後,她就不言不語了。
她搖頭,表示不願意。
他握緊了她的手,鏡片下一雙眼神堅決,語氣卻相當溫柔,「你知道林師傅非常擔心你,你看他每天下班還得過來照顧你。綠墨,我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住在山上,而你難道忍心他一把年紀還為了你長途奔波?」
時間,陷入很長的沉默。
他知道他正戳著她的痛處,但不這麼做,她也不肯接受他的提議,而他無論如何都想要照顧她。
外頭一股清風拂面,他幾乎要以為她壓根沒有听進他的話了……
「不用,我住師傅那里。」她的聲音因為長時間沒有使用,一開口就干澀沙啞得幾不可聞。
但她開口了!萬薄荷眼里閃著激動的痕跡,努力壓下胸口一陣劇烈起伏,嘴角卻難掩喜悅的抖動,更緊的握住她的手的同時馬上又放開她,怕自己在無法控制的情緒下,弄疼了她……
他深吸了口氣,努力做出平穩的聲音,「林師傅住處離醫院太遠,你來回不方便。綠墨,你以前也收留過我,這次讓我幫你。」
她緩緩轉過頭來,平靜無波的眼神對上他。
「綠墨……」兩個禮拜來,她終于肯正視他,他喜悅得掩不住笑開來。
「你……不要來了。」
一句話,毀掉他的笑容!他全身一陣僵硬,許久才問︰「為什麼?」
她肯開口了,卻叫他不要再來?
「你很清楚,我手廢了,廚師的命也斷了,我沒有將來,對你沒有用處。」她面無表情,口氣更是冷如刀鋒。
他咬著牙,吞忍下一口血腥的氣味,強忍著滿心的疼痛,故作輕松道︰「你的手沒有廢,只是沒有辦法像過去一樣靈活使用。等開始復建以後,可以和正常人沒有兩樣……」他狐疑地看著她緩緩轉過頭去。
她要做什麼?
她扯掉固定帶,用一股意志力,顫動著右手去抓床邊櫃上的茶杯!
「綠墨!」
砰!
別說抓了,她根本連手臂都還抬不起來,只是踫掉了一杯水,玻璃杯滾落摔裂!
「你想喝水我幫你,又何必……」他接觸到她冷淡無波的眼神。她並不是要喝水。
「對專業廚師而言,這只手是廢了。」她臉色白,甚至連開口說話都疼痛,但她硬是試給他看,她如今連拿一杯水的力氣都沒有。
「別亂來,你傷口還沒好。」
「醫生已經說得很明白,即使好了再做復建,以後這只手也沒有多少力氣,就像打亂的拼圖一樣,拼得再完整,它永遠都不會像一張圖沒有痕跡……我是專業廚師,我不是家庭主婦,我需要一雙有力、靈活的手。這只手不行……等于廢了。」
「最重要的是你命保住了!」她根本不知道她跟死神搏斗的時候,他向上天乞求了什麼……即使是一尊破碎的女圭女圭他也要——他只要她活下來!
現在,她活著了。
而且,復原得比他想象還要好,起碼她能走,能開口……雖然她把廚師的位置看得比她的命還重要,但那又如何?他只要她活下來就夠了。
她沉默,瞥他一眼,「我不是抱怨給你听,只是要你明白我的情況而已。你不需要再來醫院。」
「你的情況……我是今天才知道嗎?在你昏迷不醒的時候,你在手術室里搶救的時候,我都在……一直都在。」他深邃的目光牢牢盯著她。
她一怔,幽暗不見光的心仿佛微微觸動了一下,狐疑地望他一眼,目光又飄向窗外。
「你不需要這麼做。」
難道就一定要他有所目的,她才肯接受嗎?即使是朋友對她的幫助也不行……她一定要跟他分得這麼清楚?
如果只是朋友的關懷她都無法消受……看來,她現在是更不可能接受他的感情了……現在被她知道他愛上她的話,恐怕她會立刻就把他趕出病房,強硬的列為拒絕往來戶。
「……我當然有理由。綠墨,你是林師傅的寶貝,只有把你安頓好,他才能安心為我工作。你當幫我的忙也好,當作我幫你讓林師傅放心也罷,先听我的安排好嗎?」這是一個讓她沒有負擔,不需要背負人情壓力的說法,只要她願意接受他的照顧,被她誤會也無所謂了。
她沒有任何表情的眼光凝視著窗外那棵樹的頂端。
他卻從窗戶的玻璃看見她眼底里隱隱浮動的情緒……她沒有開口說話,是因為她在生氣,她氣自己陷入必須要依靠別人的窘境,她氣現在這種無法自己作主的情況!
他的心抽疼,凝視著玻璃上那雙眼楮浮現從未有過的脆弱,他緊緊握著拳頭,才能克制想緊緊抱住她的沖動。
「如果……你沒有意見,我們就這樣說定了。」他咬著牙,嘴角勾出一抹笑來。
空氣里,除了飄著一股濃濃的刺鼻藥水味,再也沒有半點聲音。他低頭看見她的手微微顫抖,趕緊撇開頭去。
好半晌,听見她的聲音……
「安呢?」
他望著她臉上淡淡的顧慮,終于才松了口氣。這表示她放棄堅持了吧?
「我跟她完全說清楚了,她在接受以後就回歐洲去了。她托我告訴你,祝你早日康復……她同時向你道歉,如果不是她的緣故,你就不會發生這場車禍……」應該說是他造成今天的這一切,他不該把赫連安留在她那里……
「跟她沒有關系。」她淡淡一句話帶過了,至今連車禍兩個字都不想听,不願再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