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美人有些瑟縮,腰間隱隱的顫抖是來自于他的手臂,她一抬頭,就看見他寫滿了驚慌失措的面容,耳邊听到的話或許凶狠大聲,但全都是替她著想的話。
他是發自真心在擔憂她。
「……听見沒!以後不準你再爬進木桶里!」他像個父親在教訓孩子,但眉心的刻痕除了嚴肅還有關愛。
驀地,余美人輕笑出聲。
許久未見她的笑靨,水明月好片刻都說不出話來。
她的笑容就好像泯逝了所有恩怨,淺淺的笑.卻深深的觸動著他的心弦。
「為何笑?」怒火被一閃而逝的柔光取代,他問,想永遠記住使她發笑的原因。
「這是我第一次看你這麼生氣,而且是為了我。」那些話輕易的攻入了她的心房,使她得以看清他真正的想法。
這些日子以來他也瘦了不少,困倦的模樣就跟她一樣,雖然她逃開了他,卻無一夜好眠,雖然她告訴自己應該恨他,卻又無時無刻不想著他,到底分開的這段時間是給他的懲罰,抑或是她也相同?
如今他有反省,也放段請求她的原諒,事情應該到此結束了吧?畢竟他們有多少時間能夠浪費在那些無盡的悔恨和綿綿的相思呢?
她終于願意听他說話,水明月趕緊把握機會,「原諒我好嗎?」
凝視著他良久良久,她終于松口,「好吧,我原諒你,你必須保證不會再犯,無論對象是不是我。」
「……我答應你。」商場上的變化詭譎多端,但他還是選擇答應她,縱然他很猶豫。
松了顰緊的眉心,余美人朱唇輕吐︰「其實余家茶莊早是你的,我只是不願看你操煩這些生意,才攬下當家的工作,如此看來我是多此一舉了。」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當她嫁進水家後,余家的一切同時也是他水明月的囊中之物。
「我以為……」她竟是因為體貼他而扛下一肩的責任,而他居然……
虧欠呀!此生他虧欠她已太多太多,如何補償?
「誰教你什麼都不同我說。」她仍是有些怨慰。
「是我的錯。」水明月不得不承認自己錯得離譜,連妻子的一片美意都看不出來,枉他還以識人功夫熟練沾沾自喜,卻連她的心思都模不透。
「知道就好。」她故意板起臉數落他。知道她願意原諒他了,水明月將頭靠在她的肩上,松懈滿身的緊繃,疲倦開始冒出來。
「回去吧,今日回房好好休息。」他決定罷工一天。
「行,夫君請便。」余美人站在原地,表明了和他「道不同」。
不願強行逼她走,他帶著疑問的眼神看著她。
「雖說是原諒你了,但不好好懲罰你一下,我和孩子都不舒坦,」她故意藉著孩子的名義出口氣。「所以我決定暫時住在朝陽這兒,要回去的話,你請便吧。」
收留她的好心小泵,她可得好好感謝水朝陽,只要她一走,難保水明月不會回頭懲治自己的親妹妹胳臂向外彎的行為,所以她留下,是懲罰他,也是保全水朝陽沒事,況且她還想好好和小泵培養培養感情呢!
「美人……」她這懲罰可真是下了帖猛藥。
「你不答應?」她故意擰緊眉頭,霧氣迅速漾滿大眼。
瞧她泫然欲泣的表情,他怎麼舍得說不?水明月牙一咬,悶聲道︰「你高興就好。」
「那妾身謝過夫君羅。」娉婷的福了身,余美人歡送水明月離開。被請出驕陽樓的水明月只得猛嘆,暫時忍受看得到妻子,卻模不到抱不著的日子。
正月十五,元宵。
在所有鼎沸的人聲浪潮和艷城師父一致的肯定下,第一次的點妝宴選上了余美人這個名副其實的「美人」來擔任「站台」的工作。
當艷城的師父們貼出告示,長安京的百姓無論是賭輸還是睹贏、猜對還是猜錯,各個都很興奮開心,這個原本是艷府水家最寶貝的少夫人,在經過了許多事情發生後,儼然成了長安京的寶貝。
傳聞,她是唯一能制得了水明月的女人,是唯一能和水明月平起平坐的女人,是能夠從水明月手中奪回生意的女人,更是艷府水家實際掌權的幕後主事者……不過這些都比不上她所做的善事,和中秋前夕所引發的尋人暴動來得眾所皆知。
長安京的百姓都慶幸水明月娶了余美人,如今她可是長安京最受人愛戴的人物,由她擔任點妝宴的重頭戲自然是當之無愧。眾人都很開心,所有人也都很高興,偏偏就是有一個男人臉色緊繃,一身陰霾晦暗的氣息,嚇得沒人敢靠近他。
被迫得面對他駭人怒氣的是艷城的四位師父;每一位都專有不同的長才,且眼光獨到,他們由各方面評斷一個美麗的女人需要具備的條件,最後選出余美人為最適當人選。
「她不行。」水明月直接拒絕。
眼下余美人已經懷孕足月,隨時可能準備生產,雖然他不能寸步不離的守著她,但丫鬟下人們可是爭相以伺候她為榮。每當她一個走動,身旁總是跟著一大堆人保護,倘若不小心打了個噴嚏,驚動的可不止一個人,而是一堆人。
這樣的情況下,他怎麼可能讓余美人站上去?
「主子,這點妝宴顧名思義即是欽點紅妝,那麼只要是女的,而且又是咱們幾位師父一同決定的,可就沒得反對了。」負責服裝打點的朝師父沒將他的怒氣放在眼里。
雖然稱水明月一聲主子,但他們可都是被水明月花大把銀兩聘請回來的,自是有一番驕氣。
「而且賦予我等這項權利的即是主子。」一臉冷漠的倚在門邊的路師父開口。對,一開始是他賦予他們決定人選的權利……但該死的!他就是想反悔不行嗎?
「總之不妥,依她現下的情況就是不行。」拿出當家的氣勢,水明月擺明了這件事沒得談。一邊吃著桂花糕,負責打理妝容的苗師父提醒他,「可再過兩個時辰點妝宴就要開始了。」
「當然主子也可以臨時喊停,只不過少夫人可能會很失望。」
一手打掉苗師父手上抓著的桂花糕,負責膳食調配的溫師父滿臉不敢苟同有人能吃下如此甜膩的食物。
丹鳳眼倏地放大,水明月無法反駁。
這點妝宴的確是為討好妻子而舉辦的,只是他一開始的打算是讓妻子安安全全的坐在艷城的最高樓閣觀看,而不是站在高台任人觀賞呀!
見主子神情苦惱,朝師父說︰「我倒是有別的方法。」
不光是水明月,其他三位師父同時瞥向他。
「就怕主子不肯了。」朝師父露出別具深意的微笑。
向來算計別人的水明月對朝師父的笑容頗為反感,但眼下又沒有其他的替代法子,姑且听听也好。
「說吧。」不管是什麼方法,都好過讓妻子站上高台。說穿了,水明月只是私心不願讓妻子供人觀賞的成分佔了大部分反對的原因。
點妝宴
艷府聯合皇宮將整個長安京主要的四條大道點亮,以艷城所在的東大街為主,那兒的花燈更是新奇,種類繁多,不過到這兒來賞燈的人還有更想看的,那就是——點妝宴。
無論見過或沒見過余美人的人,都想知道艷城將她打扮成怎生的模樣了。
艷城大門外築起一座高高的台子,台子底下四周圍出約莫兩個人的距離,避免人群造成的推擠會把台子推垮,台子的後方直接通往艷城大門,同時備了把堅固的梯子,讓準備登台的余美人使用。
當然,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當整個高台上的燈火亮起,早已登上台子的美人終于出現在眾人面前。「咦?那不是水家少夫人呀!」人群里起了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