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美人張開檀口,就著他遞在她面前的湯匙,小口地吃下那飄著熱氣的雞肉;每吃一口,她的臉便更加紅潤些,額上汗涔涔一片,直往下顎滑。
見了,水明月也不忍再逼她吃,隨即放下那碗雞湯,改端起剛送上的甜湯。
冰鎮的沁涼甜味一人口,余美人立刻泛起同樣甜膩的笑花。
「喝慢點。」擔心她一會兒熱的,一會冷的身子會受不住,他不忘叮嚀囑咐。
就算他不說,她也會照做,那甜湯含在口中冰冰涼涼的感覺她恨不得多感受片刻,根本舍不得吞咽下月復。
「夫君還沒告訴我是何大事呢。」確定自己乖乖的照著他的話吞下雞湯,余美人這才開剛司。
「也沒啥大事,」水明月繼續喂她,語氣雲淡風清的提起,「大夫說你有喜了。」
「嗯。」點點頭,下一瞬她瞠大了眼,「什麼?」
大夫說她怎麼了?
他知道她沒听仔細,覦著她訝異的表情,垂首再舀起一湯匙的甜湯,笑而不語。
余美人難得按捺不住的連聲催問他,水明月只是笑著,好半晌才一字一句清楚的告訴她。
倏地,她笑了,眼眶泛著淚,他擱下手上的碗,輕輕的抱住她。
初夏,長安京天氣不到燥熱難挨的地步,空氣里除了陽光的溫暖還帶著一絲絲的濃情蜜意。
忘了把大夫交代的安胎藥端進房里的葛京,在經過窗前時不經意的朝房內一瞥,看清楚之後,腳步慢了下來,最後在房門前打住,然後轉過身悄悄退下。
房內的兩人靜靜相依偎在一起,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暫時,還是別去打擾他們的好。
五月的下旬,偶爾晚風吹來幾陣沁涼,讓這夏夜不至於熱昏人。
沐浴後,余美人披著夏衣,坐在虎皮交椅上倚窗向外看;這已經成為每晚她為水明月等門時最常坐的位子和動作。
「少夫人。」突然,門外傳來了葛京的低喚。
余美人攏緊衣襟,揚聲問︰「有事?」
「少爺回來了,他請您到前院去。」
「去前院?」雖然有些困惑,不過她還是起身讓杏梅幫她更衣。
片刻後,她在點了燈籠的前院亭子下看見那道頑長的身影。
「夫君萬福。」余美人娉婷地福了身。
水明月招招手,要她在石桌旁坐下,桌面上擺著嶄新的茶具。
「泡壺茶。」他要求。
「現下快亥時了,還要泡?」她沒有立刻動手。
「今晚我們晚點回房。」
挑起眉,她不發一語開始泡茶。
夜空中,月光淡灑在周圍的暗雲,光芒由深至淺看似遙遠,卻能照亮四周的景物,雖不甚清楚,已能明白。
半晌,她把飄散著清新茶香的品茗杯擱置在他面前,隨後說︰「夫君真是好興致,今兒是想賞月嗎?」
「卸下一身疲憊,偶爾偷閑休息片刻,不也挺好的?」沒給正面的回答,水明月咽下滿口的茶香。
「是很好。」但不應該是在這時間。她悄悄在心中反駁。
又替他斟了一杯,余美人夾了一塊蓮子茯苓糕入口,配上茶香,閑逸的看看四周的庭院,賞賞月,當然不忘數數高掛夜空的點點星子。
扳點是水明月事先讓人準備的,知道她愛吃甜品,這石桌上少說擺了幾十道甜品,不論吃的喝的樣樣俱全,令人無法挑剔。
「身子好些了嗎?還會不會暈眩?」水明月天外飛來一筆的問。
「不會了。」余美人搖搖頭,同時想到這幾日又是進補的食材,又是哄騙她多吃一些甜品,實在不知做何感想。
現在幾乎所有奴僕都知道,要讓艷府水家的少夫人乖乖吃下補品或藥膳,只要祭出甜品即可,簡直令她哭笑不得。
這些同樣的招數能使幾次?他之所以告訴下人們用這種方式給她進補,其實是掐中她心軟好說話這點,才能肆無忌憚的用了好一段時間。
「肚子會不舒服嗎?」
听了,余美人掩唇輕笑。
自從她有了身孕後,他表面上看起來一如平時,實則有很大的不同,例如︰她沒說,他便自個兒將回房的時間提前到戌時,每晚回房先是若無其事的詢問她一整天做了哪些事或者身子如何,然後她替他寬衣的工作也暫時卸下,他們立場對調,換成他為她寬衣。
這些還不打緊,他雖無限制她出府,但加派給她的奴僕丫鬟人數眾多,每當她要出府,身後總是跟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人,簡直可比皇上出巡時的盛況,她只好減少出府的時間和機會,除非真有要事,否則一律差人去辦,而她只須待在府里讓人伺候即可。
「夫君切莫為我擔憂了,我自個兒的身子我很了解,沒事的。」她輕聲軟語的安撫著。
每天等著他過目的帳冊不少,他必須親自走訪的鋪子分號更是不在話下,所以有任何事,她都不希望他太過操煩。
水明月听了不置可否地挑起眉。
他有些了解自己為何會願意從不想她干涉他的事,到現在放任她一點一點的改變他的作息習慣,牢記她的每一句話,在乎她的喜好,吃東西的口味,甚至寵她。
就因為任誰也無法像她這般毫無目的的為他著想,她從不貪圖他什麼,卻能奉獻給他全心全意的關懷,如果想了解她說的每一句話背後的意義,只要往為他著想這個方向去思考便行。
如今,他總算了解那日佟邦雪說過的話——他娶了個貼心的妻子確實是福氣。
兩人坐了好半晌,閑聊沒幾句,大部分時間是他喝茶,她吃甜品,直到余美人感到有些困倦,才開口問︰「夫君還不打算回房?」
「再等會兒。」水明月揚手斥退了隨侍在旁的奴僕丫鬟,朝她道︰「我們到處逛逛。」
余美人搭上他的手,緩緩站起身,兩人相偕漫步在前院中。
前陣子整修過的前院少了四季都會開放的花兒,僅剩下一整片的綠色枝葉環繞和一些大小不一的花苞,她曾經好奇水明月為何會將庭院做如此改變,可他總是說等時候到了,她便曉得,是以她也沒再問過。
「夫君今夜打算要將這庭院里的秘密告訴我嗎?」走著走著,她打趣的問道。
水明月抬頭望了眼天際,答道︰「不急,再等會兒。」他第二次說出同樣的話。
順著他的目光往上看了片刻,她偏著頭,盈盈笑道︰「夫君是想等到太陽打東邊出來時才打算說?」
「吃甜,連說話都溜了?」清朗的嗓音發出沉沉的低笑。
「說來這幾日吃的甜品,大概是我有生以來最多的時曰。」余美人半是無奈的苦笑。「所以請夫君撤回用甜品哄我進補的方法吧,吃多了也難受呀!」
她雖愛吃甜,但一直吃也受不住。
他伸手掐捏著她的臉頰,「嗯,的確是太補了。」
「還說!」余美人嬌嗔。
驀地,一抹白影晃進了水明月的視線,他松開掐著她臉頰的手,改為牽著她的手,帶她迎向前去。
余美人也看見了,忙問︰「這是?」
「噓。」他做了個要她噤聲的動作,「仔細看。」
他們緊盯著那一株不小的花苞以緩慢卻看得清楚的速度進裂,仿佛還听得見聲音,花辦徐徐的伸展張開,像個嬌艷欲滴的美人伸著懶腰,動作既輕柔又嫵媚。
倏地,花兒完全綻開,就在他們面前。
「曇花,又名月下美人。」站在她身後,他用著低低的聲音告訴她。
「月下美人……」她凝視著花兒潔白怒放的姿態,喃喃重復著。
「嗯,月下美人。」既有月又有美人,這花是他特地為她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