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當家後,水明月甚至連爹娘都不放過,年紀一大把還被逼迫背誦規矩的水老爺和水夫人,為了逃避兒子訂下的艷城規,才會終年遠游在外,不願回府中共享天倫。
「是嗎?」這次她沒有柔順的應允,連翻閱艷城規的興致亦無。
她有種被買來當下人的屈辱感,即便他說不論主子或奴僕都得熟讀,心頭那塊沉甸甸大石頭仍是壓得她不舒坦。
他真當她是買來的下人?
「我想娘子不會讓我失望才是。」似是瞧出她不明顯的反抗,水明月故意這麼說。
清亮的墨潤眼兒對上那雙不夠柔和的鳳眼,窒了窒,她最後只得回答︰「妾身清楚了。」
或許,她把一切料想得太簡單了,到底,他似乎不願和她有太多交集啊!
艷府里最偏旁的一座小庭院,彌漫著茶香。
罷成為水家少夫人的余美人在水明月離去後,先見過了艷府總管葛京,然後來到了人煙稀少的小庭院,偕同貼身丫鬟杏梅一起泡茶。
「小姐……」一時改不了口的杏梅在接到主子苛責的眼神後乖乖改口,「少夫人,少爺今天也上艷城去了嗎?」
「祖業龐大,夫君守著家業至今更加擴大規模,委實忙碌。」余美人三兩句便將水明月冷落她的行徑合理化。
「但,今天是新婚的頭一天!」杏梅擔心主子在夫家不快樂。
「誰讓你碎嘴的?」余美人制止她。
「可小……少夫人,杏梅也是擔心少夫人您呀!」杏梅委屈的反駁。
眼見不遠處有艷府的丫鬟經過,余美人揚手一揮,「好了,以後別亂碎嘴碎舌。」
她想過,倘若不能和水明月做對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那麼多留給彼此空間去做該做的事也沒錯,且余家在長安京也有不少分號,她得抽時間上分號去走走,打聲招呼,免得讓分號的掌櫃說閑話。
杏梅不敢再多說,乖乖在一旁替主子換水沖茶。
餅了一會兒,主僕二人面前的長廊有幾名小廝與丫鬟踩著紊亂的腳步,匆忙離去。
「少夫人,似是有急事。」杏梅拿著茶壺替主子斟滿茶。
「嗯。」余美人啜著自家帶來的鳥龍茶,「許是前堂出事了。」
一杯熱烏龍下月復暖肚後,她緩聲道︰「收拾收拾,咱們上前堂去。」
「少夫人要過去?」看熱鬧嗎?
余美人睨了在心中編派她不是的丫鬟一眼,「夫君不在,爹娘遠游於外,這家如果發生了什麼事,不該由我來擔嗎?」
於情於理,她都該去關心一下。
艷府總管葛京一看便知是聰明人,假設他無法處理,她才會出面,否則她只消靜靜作壁上觀便行。
當余美人緩緩踏進前堂門濟瘁,便見葛京神色一片慌亂。
「少夫人。」抬眼見到她,葛京連忙上前請安。
「葛總管。」她漾出柔美的笑容,點頭示意,「出事了嗎?」
「是……」葛京正要開口,猛然想起少爺交代別讓少夫人過問艷府的大事,欲出口的話隨即咽下。「小事而已,少夫人不用擔心。」
余美人水霧迷蒙的大眼里有著諒解。
「那麼葛總管你忙吧。我就坐這兒,可以嗎?」她可以從葛京的神色中看出事情的嚴重程度,也了解了水明月不讓她插手艷府事情的決心。
她應該是他的妻,卻有種被當成賊在防的感覺。
「差人給夫君去消息了嗎?」
「去了,只怕……」提到這兒,葛京的面色更是難看。
「只怕?」余美人鼓勵他將含在嘴里的話說出來。
深吸口氣,葛京決定全盤托出。「少爺只要一進艷城處理事情。通常不到子時是不會回府的。」
「平時?他卯時便出門工作,要一直到子時才回府?「夫君在艷城處理商事時,下令不準打擾?
「不準打擾還好,是根本無法打擾呀!」
余美人听不懂他的意思,「葛總管,勞煩你說清楚點。」
「少爺在批帳摺的時候,無論是誰叫他,都沒反應的。」就是這樣才麻煩,如今佟爺說來就來,即使差了下人給少爺送口信去,也不見得有辦法盼得少爺回府。
他當真醉心家業到如此地步?
「來了!來了!佟爺的馬車已在北大街尾,現下正往咱們艷府來了!」站在門口探消息的小廝跌跌撞撞地快步進來,也知道事態緊急。
「這會兒該怎麼辦呀?」葛京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不能讓佟爺先回去歇著,改明兒再來嗎?」雖然要萬里長途而來的貴客在家門前折返有失禮數,但如今似乎也僅能如此了。
「佟爺今天便要回邊關了。」事情都撞在一塊,情況著實不妙。余美人掐著下顎,沉吟片刻。
「葛總管,開門讓佟爺進來,另外派人去準備些嬰孩的衣物和金手鏈。」
「是。」葛京領命匆匆辦去。
接著她轉向杏梅,道︰「杏梅,去取春茶來。」
「春茶?那可是茶農們為了小姐出嫁特地采收的……」余美人難得銳利的眸光一睞,杏梅只得乖乖去做。
約莫一盞茶工夫後,余美人在前堂接待遠道而來的佟邦雪。
邊關和塞外的民族們來往甚繁,更有通婚的關系,是以不同於長安京里的商人總帶著溫文之氣,邊關來的佟邦雪蓄著滿臉的大胡子,體格也魁梧許多,服裝亦有塞外民族的色彩,尤其嗓門更是不輸塞外的漢子。
「水夫人。」洪鐘般響亮的聲音,佟邦雪人還沒進屋里,聲音已經先到。
「佟爺,日安。」余美人迎匕前,福了身,並將佟邦雪帶人上座。
「水當家呢?」佟邦雪也不羅唆,開門見山直問。
「這幾天艷城忙了些,夫君著實分身乏術,特讓妾身款待佟爺,還請佟爺見諒才好。」
早先沏好的新茶讓整個前堂飄散著茶香,余美人在落坐後,隨即親自替佟邦雪斟了一杯。
「水當家忙是應該的,佟某不請自來才會錯過。」佟邦雪的表情看不出喜樂,倒也沒拂袖走人就是。
「佟爺千萬別這麼說。」頓了頓,她續道︰「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長安京雖無邊關來得嚴寒,亦相去不遠了。佟爺風塵僕僕的來到艷府,若妾身沒好好招待,那可真是讓您見笑了。」
「水夫人都這麼說了,佟某不喝這茶,似乎不賞水夫人面子。」佟邦雪舉杯,一口飲盡。
一旁的杏梅見了好不心疼。
這可是連「天下第一茶」都比不上呢!這個粗人喝起來如牛飲,真是糟蹋!
孰料,佟邦雪停頓了片刻,忍不住贊道︰「這茶味兒真甘甜!」
「能得佟爺的脾胃,妾身甚感榮幸。」余美人柔笑,同時替他又斟滿杯子。
「天下第一茶?瞧,佟某這都忘了水夫人可是余家茶莊的當家呢!」佟邦雪拍拍寬高的額頭,朗笑道。
眼見佟邦雪終於笑了,余美人和葛京不由得同時松了口氣。
「佟爺過獎,這茶非天下第一茶,而是妾身的陪嫁,春茶。」她善盡解說之責,「春季雨量豐沛,茶樹經過秋冬兩季的休息,使春茶芽葉肥壯,色澤清新飽滿,葉質軟女敕而香味濃郁,更有茶以春茶為貴的說法。」
「既是水夫人的陪嫁,想必也是上等之品,佟某算是傍了夫人的福氣了。」佟邦雪緩下手勢,慢慢品嘗起來。
艷府前堂里盡是賓主盡歡的聲音,葛京在心里直贊少夫人的好,實在不懂主子為何阻止少夫人過問艷府的事宜。
至少在這件事情上頭,少夫人處理的比他好多了。
當佟邦雪在艷府水家做客的事傳進水明月耳中時,他人並不在艷城,而是在長安京里艷府旗下的其他商號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