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當真?」一向漠然的粉臉浮現絲絲驚愣。
他俏皮地眨眨眼,「最好是這樣?。不過來不及的話也沒關系,因為下次我會接住你。」這次是他抱病,所以反應遲鈍。
瞬間,花雁行默然了。
或許他是笑著,抑或許他只是說些安慰她的好听話,平淡的言語卻是如此的動听,如此貼近她的心。
已經有好久,沒有人說這種令人心動的話給她听了。
她的沉默,總能引起他在意。
「還是覺得有哪兒不舒服嗎?」探手在她眼前揮動,但他始終沒有松開握緊了一夜的手。
水潤的眸子藏著千言萬語,內斂得令人模不透。
半晌,她不著痕跡地收回自己的手,「沒事。」
齊壬符盯著她,左看右看,上瞧下盼,掐著下頜,幾乎將那張早已深深刻畫進腦海的臉看盡任何一絲小細節不漏,此刻他卻帶著若有所思的眼神,好半天不肯放過她。
最後是她先受不了,「王爺……」
「用‘你’就好了。」他糾正。
適才她明明不忌諱的,怎麼這會兒又改口了。
「王爺。」花雁行更是堅定地喊了聲,「貴體違和,您是不是該先回王爺府?」
這次她搬出等級更高的敬語,听得好脾氣的他心煩。
「王爺、王爺,你叫不膩我听了都煩……」齊壬符不悅地嘀咕著。
「王爺。」像是與他唱反調,花雁行又喊了聲。
「得了,我要留下來陪你。」揮揮手,他也有自己的堅持。
「王爺今日沒有夫子的課?」不是趕他,而是清楚自從遇見她後,為了追上她的步伐,他找了夫子來惡補。
飛揚的眉垂了下來,他霎時愁容滿面。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齊壬符埋怨著,「我今日身體違和可不可以不上書院?」
瞧他嘟著嘴跟吃不到糖的孩子一樣,配上那雙盈滿博人同情的大眼,引不起她一點點的憐憫,倒覺得可笑。
雖然可笑,但可笑得可愛就是了。
「王爺所做的每個決定,影響的都不是我。」花雁行的回答很冷淡。
懊惱地瞥了她一眼,他煩躁地抓著散落的發。
上書院是他自個兒決定的,的確與花雁行無關,只是他希望她會留住他呀!孰料她不是拒絕,而是達到更高的境界——事不關己。
唉,尚須努力。
「我晚上再來。」吃了鱉,他低落了片刻重新振作。
一直守在旁的老總管替齊壬符披上赭紅色的衣袍,然後他拖著步伐離開了她的視線,腳步顯得有氣無力的。
「雁行謹候王爺駕臨。」花雁行跟著來到西廂門口,福身斂禮。
「甭送了,你進去休息吧。」沒有如往常依依不舍地回頭,這次他背對著她,揮手要她進屋里去。
他的情緒低落似乎連四周的空氣也染上了一層朦朧的抑郁,沒精打采的。
紫陽花上雨露反射出光芒刺入她的眼。
放晴了。
明明是天際幾朵雲彩的晴空萬里,卻因為他而失色許多。
花雁行看看陪伴在自己身側的丫鬟和在場的老總管,從他們的臉上讀出了提不起勁的嘆息。
是因他?
因為他的愉快能輕易地感染他人,所以當他失落時亦然?
「王爺。」又是一次不經大腦的呼喚。
「嗯?」他終于願意回首。
試圖振作的眉尾在她看來並無太大的作用,看看另外兩人更加郁悶的臉色便能窺知一二。
「我記得明日王爺不用上書院,可以的話,是否能陪我去個地方?」要討好那張臉的主人,她知道該用什麼方法。
「嗄?你的意思是……」他的神情有些不確定的困惑,「要和我出游?」
他是怎麼听話的?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罷了,要怎麼解釋隨他。
「……」像是有人點了他的穴,齊壬符完全定住了。
「那麼,雁行先失陪了。」花雁行沒由來地匆忙回身,轉眼沒入雕花門扉之後,不見蹤影。
他看見了!
轉身的瞬間,那張出現在他午夜夢回里的面容,掛上了令人心醉的嫣紅。
炳哈,她在害臊!
「我會準時的!」快活無比的輕快嗓音涌進西廂各處。
屏退丫鬟獨自回房的花雁行白女敕透水的腮幫子染著淺淺的緋紅。
耳邊盡是他猶如得了重賞的興奮叫嚷,她背抵著門,唇邊勾起若有似無的笑痕——
「我等你。」
至此,雨季,正式宣告結束。
川流不息的大街,熱鬧非凡。
東大街是長安京最多珍奇稀有攤販的聚集地,各式各樣的店家老板吆喝著客人,花招百出,令人目不暇給。
「花雁,你看看,這支金步搖可好看?」
「王爺喜歡?」
「嗯,配你剛好。」
她就知道。
「王爺,常春已經沒有手可拿了。」花雁行無奈地拒絕。
自己帶出來的丫鬟雙手全是齊壬符說過「配你剛好」的東西,從胭脂水粉,新鮮古怪的玩意兒,帶著走的甜嘴吃食樣樣不缺,也不管她怎麼說,他都決定要送,付銀兩也不手軟。
齊壬符望向常春,隨後咧出笑容,「不打緊,老莫還有手。」
原以為和他這個王爺一同出游,依王公貴族嬌生慣養的習慣合該會乘坐馬車的,沒想到齊壬符還是跟往常一樣隨身帶著的只有「老總管」一名。
看來這會兒老總管的功用也是提拿東西的。
「王爺,我用不著這麼多東西。」這話她不曉得說過幾次。
當家主子是艷城七當家水銅鏡,女人用的玩意兒鏡花樓的姑娘樣樣不缺,買那麼多做啥?
「總會用到的。」他也總用這句來搪塞。
「這銀兩還是省下吧。」
「沒關系,我很少花錢。」他自顧自地掏出荷包付錢,老板笑得可開心了,繼續向他兜售其他頭飾珠寶。
「真是對不住,這金步搖我們不要。」花雁行阻止老板包起那支金步搖,陪過不是後拉著齊壬符走人。
「我已經付過銀兩了……」齊壬符依依不舍地看著老板手上的金步搖,試圖提醒她。
「總管大人,可以麻煩您多跑這一趟嗎?」花雁行要老總管回去回收散財童子剛散出去的銀兩。
「唉,可惜。」事已至此,齊壬符只能嘆。
「若王爺也是為了常春手上這些白買的東西感到可惜,可以拿回店家退還。」相信沒有人敢不模模鼻子自認倒霉地買他這個王爺的賬。
「我是可惜那支金步搖,你戴上肯定很好看,就像絕代佳人一樣。」尤其那老板說是絕無僅有的一支,物以稀為貴呀!
「外表美麗又能如何?紅顏如花,終會凋零。」她的口氣有些輕嘲的意味。
「話不是這麼說的,女為悅己者容呀!」
第4章(2)
「王爺真的了解這句話的意思?」她的眼里閃著懷疑。
「嗯……大概是說女人愛裝扮吧!」齊壬符搔搔頭。
不確定的神情說明了一切——他不懂。花雁行暗忖。
「王爺下次最好請教夫子這句話的真正含意。」由她來說的話只會給他難堪。
「你不告訴我?」掏出隨身的書冊,潤過筆尖墨色,他早已等著。
花雁行神色為難,「夫子的解釋會比我清楚。」
若由她來說,豈不像是在說他非她的「悅己者」,是以她並不想在他面前打扮自己?可她只是不願他虛擲那些銀兩而已。
齊壬符怪覷了她一眼,「沒關系,我想老莫會知道。」
「這問題並不重要,我們繼續逛吧。」向來維持自己不疾不徐的步調,從不急趕,花雁行難得失常。
細想了一會兒,齊壬符如此道︰「花雁也會緊張嗎?」
「緊張?」其實也不是,只是……她解釋不出心中的想法。
要是被他誤會,他一定會出現如同昨日的失望神情……偏,她不想再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