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欲為何?」李緯仰天大笑,那笑聲,又無奈,又絕望,充滿嘲諷,笑聲止,他的目光也隨即冰冷,卻避她如蛇蠍,仿佛多看她一眼,都令他難以忍受,只為一個錯誤,冰冷的目光落在那一對如今仿佛在嘲笑他的紅燭,他霸氣而低沉的聲音多了憎恨與無情,「既是本王鑄成的錯,你若舍不下王妃之位,不願‘和離’你無‘七出」之罪,本王能奈你何?但是我丑話說在前頭,你既不是本王要娶的那位絕世美人,終其一生,本王也不會愛上你!要走要留,任憑你!」
扔下話,他火辣辣地步出新房,不曾再回頭!
這兒,今夜,原該是春風帳暖,甜蜜無限的地方,奈何,世事茫茫難自料,郎君竟無情!
「任東風老去,吹不斷淚盈盈。」映著燭光,一張逞強的蒼白臉兒,再也止不住淚潸潸。
「只因一著錯,滿盤俱是空……于我,又何嘗不是?滿抱希望,在母親面前點了頭,親自允婚,奇終身托忖于他,奈何,落得這等下場!和離……和離……洞房花燭夜,他竟要與我和離……此情何堪?」路清蓮心膽俱碎,修得完美的指甲尖兒深入手心里,那凹陷的痛,怎麼也無法減輕,無做壓抑她滿心滿身的傷與痛。
「小姐,怎麼了?我看見王爺怒沖沖的離去。」芮兒的聲音傳來。
路清蓮連忙掩袖拭淚,硬生生吞下了滿月復的苦,裝作無事。
芮兒進房,看見小姐眼紅。鼻紅,像是哭過,卻還似乎極力要掩飾,還不知緣由,她便先便咽。
「小姐,發生什麼事了?」芮兒握著小姐的手,更發現小姐竟一身冰冷,猶在顫抖,芮兒更驚慌,「可是王爺欺負你了?」
路清蓮抽回了手,別開臉去,「不許胡說。我沒有事,你下去吧。」
「小姐!你整個眼楮都紅了,身子還在抖著,豈會無事?新婚之夜,王爺就離開新房,豈能無事?我們自小一起長大,始終喜樂共嘗,哀怒同受,今日小姐受了委屈,為什麼還要隱瞞,不肯讓芮兒分憂?」芮兒光見她家小姐的模樣,心都要疼死了,那份著急更切。
路清蓮站起來,緩緩摘下鳳冠,背對芮兒,「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芮兒,我只願你跟著我,便是我的支柱。」一番淒幽悲涼的話,卻是語重心長。
「小姐……」芮兒明白,小姐雖然把她比喻為急流里的小舟,分擔不了她的憂愁,卻只是不願將自己的委屈讓她也承受罷了。
「芮兒,去休息吧。」路清蓮始終把背對她,不顧讓芮兒再見她一臉淒楚和狼狽,她的自尊不許。
芮兒是了解她的,只得無言地為她把門關了。
直剩她一人,路清蓮月兌去身上霞帔,甚至不顧讓這身喜紅留在身上做笑話,眼望紅燭垂淚,她又是心悔與憂愁和著淚兒簌簌直下,「……誰伴明月獨坐?我共影兒兩個……這竟是我路清蓮的新婚夜……好個淒惶的我!」
要悔要怨,她都只有今夜,過了今夜……
「饒君掬盡曲江水,難洗今朝滿面羞!她豈戀棧王妃之位!
這縉王府,既然容她不下,天地遼闊,總有她路清蓮棲身之所。只是,她卻不能馬上就走,要走,也得等到過幾日路家兩老返歸家鄉以後。
「門外水流何處?天邊樹繞誰家?山色東西多少?朝朝幾度雲遮……」山水風光依舊,卻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清冷的眼神,幽幽望著眼前景物,山不動,水更流,昔年風月,如今看來,只留千萬恨,恨極在天涯!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風空落眼前花。」路清蓮空對著雲山渺渺,又是一聲惆悵的嘆息,只因一著錯。滿盤俱是空……「本來無一物,奈何惹塵埃。」
一切,都因她的允諾而起。
「小姐,還在想那無情縉王?」芮兒光提李瑋,便有止不住的怒從中來,一切都是為了她家小姐。
雖然小姐對那夜的事始終閉口不言,但那以後幾日.完全不見縉王人影,光如此,她便要萬分為小姐抱屈了。她家小姐在縉王府一直強顏歡笑,待送走路家兩老,小姐這才帶著她離開縉王府,來到這里。後來她只知道,似乎縉王對小姐說了——和離!這更是教芮兒咬牙切齒。
這里是六年前她和小姐經常來采草藥的山野,原來那間木屋還在,只是略嫌破舊了,她和小姐經過一番整理,就此住了下來。
她和小姐依舊是女扮男裝,一來為了方便,二來也為避免麻煩。兩個女兒家要單獨生活,也實在不易的。
路清蓮一襲白衫布衣,一張索淨臉兒,一雙男子唐靴,雖是一番改扮了,終究是娥眉帶秀,玉白香肌,掩不住那佳人情韻,月兌塵氣質。
「想他何用?」路清蓮從遠處拉回目光,轉眼凝視來到身邊的芮兒,拉起她的手,「芮兒,是我的錯,累你也跟我受苦了。」
「小姐,你這麼說,是存心要讓我難過嘛,要不是我煽動夫人,夫人也不會同意你嫁給縉王,今日小姐也不致流落山野。夫人若知小姐遭遇,不知要怎樣難過。」芮兒對于當日的長舌,真是悔不當初。
路清蓮別過臉去,想起母親,她眼眶一陣濕熱,才出閣,便與丈夫離異,她有何顏再見慈顏?
「芮兒,從今以後,就我倆相依為命了,過去之事,如東流水,我們誰也別再提了,好嗎?」她需振作,不可再沉溺痛苦中。
「那是最好了,誰說沒有依靠,女子便不能活。從今以後,我和小姐定要把日子過得快活。」芮兒堅定他說,大有不讓那縉王瞧不起的氣勢。
路清蓮微微一笑,「山居也有野趣,游山玩水,一向是我和你的本事,日子定不難過。」芮兒也有意要改變話題,不教路清蓮再想過去,便眉開眼笑告訴她︰「小姐,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我帶下山去賣的那些字畫,又教那位公子買去了呢,他似是對小姐的書畫完全著了迷呢,直夸小姐是當代才人,還說非與小姐你結識不可。我還對他說,我家‘公子’性子孤僻,不喜與外人接觸,好不容易才推辭了。」
「芮兒,你辛苦了。」路清蓮神色里盡是憐惜和愧疚。本來她也要與她一同去賣字畫,但芮兒堅持自己去,說是一人負責作書作畫,一人負責去賣,這才公平,其實路清蓮知道,芮兒是不願她拋頭露面,總是為她設想。這苦命丫頭,可憐跟錯了主子,這番吃苦。
「小姐……」芮兒心知她家小姐想著什麼,才瞪起眼兒,遠遠卻看見一人走來,教她看仔細了來人是誰,便瞠大了眼,「我的天!他居然跟蹤我!」
「誰?」路清蓮回頭過去,是一位青衣男子,頭戴黑紗唐巾,衣冠楚楚,堂堂相貌,炯炯目光,看似襟懷磊落,豪氣之人,卻也一臉和氣溫柔笑意,斯文有禮。
「在下——」
他才一作揖,芮兒便往路清蓮身前擋來,保護之意甚是明顯。「我都跟你說我家……‘少爺’不想與你認識,你這人怎麼這樣不死心,還厚顏無恥跟蹤我,太小人了!」
「非常抱歉,在下燕從雲,只為實在敬服公子才華,不得已才有此下策。」燕從雲慚愧道。
「你這人實在——」
「‘路瑞’,來者是客。」路清蓮拉了芮兒的手臂,阻止了她。這「路瑞」,便是芮兒改扮後的名字。路清蓮上前,雙手一拱,「在下水青,不知燕公子此來,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