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耀瞪著她,心里一陣疼、一陣冷,不知道她是說氣話,還是當真?即便是氣話,這會兒他也無法忍受!
「隨便你!」
他起身,很快的消失在曲撟那端。
她終於淌下淚……誰教她曾得罪鄭家小姐,誰教她偏是妾室所出,又教她娘死於非命……她發過誓,寧做歌樓女子,也不做他人妾!
「少爺……」他向來心高氣傲,這次……諒是修好無望……
第十章
「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長江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
誰……誰在念……是誰在念……為什麼每次總在她夢中念給她听?
「……要休且待青山爛……直到長江徹底枯……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
棠昱琋張開眼,往床沿一望,「香晴?」
香晴一見她醒來,馬上將手中素絹放下。
「你,昨日一定累壞你了。」她笑道。
昨天是老夫人為祝賀她身體痊愈,同時將她以上官家小姐的身分介紹給親朋好友,特開宴席宴客的日子,一整晚周旋於對她道賀、巴結的賓客之間,令她靜養了兩個多月好不容易痊愈的身子差點要吃不消。
窗外烈陽高掛,原來她睡得這樣晚了。棠昱琋起身。
「香晴,剛才好像听見有人說話?」是她睡得迷糊,或是夢中聲音?
「哦,那是我在念一首情詩。」香晴微笑。她打小就喜歡學字,是女婢中唯一會讀書寫字的。
棠昱琋才在梳妝台前坐下來,聞言一怔,「情詩?」
「嗯。」香晴將詩重新念了一遍,一邊幫她梳頭,一邊為她解說詩意,「所謂『青山不老,綠水常流』,所以才說『要休且待青山爛』、『直待長江徹底枯』,青山不老不爛,長江源源不絕,是謂愛情永恆不變。『水面上秤錘浮』,有句話說『秤錘雖小壓千斤』,這千斤之錘自然浮不出水面。『白日參辰現』,參辰即參辰二星,此二星此出彼沒,是不踫頭的。再『北斗回南面』也是指其不可能。『且待三更見日頭』,三更之時,夜色正濃,哪能見得日頭。這全是用來強調愛情的天長地久,對戀人的堅貞不渝所發的誓。此詩寫得情真意切,激情傾訴,又不失美意,我很喜歡,所以便把它抄在絹子上了。」
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棠昱琋眼眶一紅,內心起伏激烈,體內涌起一股熱流,她心已經有所覺……
「你在哪你抄的?」她的聲音有些顫動。
香晴瞅她一眼,微笑道︰「少爺的書房。有一次我去整理,發現一疊紙上全寫著這首詩。你,你猜得到少爺這首詩是為誰寫,是嗎?」
香晴本不欲撮合他們,就擔心琋兒日後受罪,可連月來見她面色無光,異常消沉,實在已經不忍看下去。且不管了,總得先顧著眼前。
棠昱琋垂下灼燙的目光。從兩個月前她和少爺在亭台鬧得不愉快以後,他便幾乎在藏書閣中隱居了,昨日縱然老夫人特別吩咐,他也未出席宴席。
可這首詩她應該是最近才听到的吧?有好幾個夜,她都听到一個深情的聲音,她知道是他,就因為知道是他,她才會以為自己在作夢……
不是夢,他原來總在夜夜來看她,是嗎?
他不生氣了?可依他的性子,一定拉不下臉……棠昱琋想到他每晚都坐在她枕前瞪著她著惱……她緩緩揚起嘴角,展現甜美迷人的笑容。
兩個月來陰霾重重的鳳眼,如今守得雲開,這時顯得特別光明璨亮。
都不知道,少爺原來對她這樣深情。
「好美的鴛鴦白玉。」香晴發現梳妝台上,凌羅巾上放著一塊掛胸白玉。
「啊,昨天沐浴之後忘了戴上,難怪覺得哪里不對。」從甯采笙給了她這塊白玉後,她除了沐浴時拿下,就連就寢也是不離身的。「這是義姊送我的彩鳳白玉,說起來我也才見過她一面。」
「彩鳳?怎麼刻著鴛鴦的玉佩卻叫彩鳳,其中有典故?」香晴正在為她梳雙鬟,一邊又多瞧一眼玉佩上的圖騰,有些好奇地問。棠昱琋一听,這才把正想著少爺的心思收了回來。
「鴛鴦?不是彩鳳嗎?」她拿起玉佩仔細瞧了瞧,這才發現甯采笙給她的彩鳳白玉,居然彩鳳飛去,游來了一對鴛鴦?!這……豈有如此荒謬之事!「怪了,明明給我時是吉祥彩鳳呀,我還看過,就不是這對鴛鴦……」腦中靈光一閃。
「彩鳳化鴛鴦?這怎麼可能,該不會是你記錯了?」香晴微笑,在她發上插一對蝶形釵,這叫彩蝶舞雲中。
「不是我記錯,是……」有人換了。誰呢……她應該知道,還能有誰?
「你?」香晴瞅著發愣的她。
她撇了撇嘴角,紅唇開似桃花艷。「香晴,你幫我一個忙……不不,這件事應該找香藍,香藍人呢?」
「到廚房去拿點心了吧?什麼事我不能幫忙?」香晴狐疑地瞅著她。
「你不適合。」鳳眸盡是狡黠,桃花顏上更掩不住促狹光芒。
香晴一見琋兒這副久違的模樣便知道,不曉得哪個人要倒楣了。
「多謝你將我排除在外。」香晴光望著她「迷死人」的笑容就忍不住在心拜佛,這種「狼狽為奸」的事,的確是香藍適合,謝天謝地。
※※※
唉,何必一到秋時節,便要埋怨落葉紛飛呢?須知,許多事情的發生都是春天惹來的啊。所以說,不必怨搖落,多事是春風。
「不是認真的吧?」香藍攢著柳眉,連她都覺得這不是好計,弄假成真可不是好玩。
本來凝望著湖中的片片枯荷,正在蹙眉,棠昱琋聞言轉頭。
「自然認真不得。香藍,我這條命系在你一張嘴上了,你可要為我賣力些。」棠昱琋合掌對著天拜了兩拜,「這一鬧」可關系她的性命,玩笑不得。
「行啦,我這方面可以安,不過少爺那里……我可不敢保證了。」香藍夠義氣,膽子也夠大,但是膽子再大也不敢玩一條命吧?這會你她也還猶豫。
「你,我看先找福伯過來好不好?萬一少爺那里……也好照應。」香晴一張玉臉已經有些白,三人之中就她最膽小,到現在她還是不贊成琋兒如此「玩命」,可任她說破嘴也阻止不了,沒轍,只好退而求其次。
「香晴,你要找了福伯來,擺明是『不打自招』。別把少爺當傻子,他腦筋一轉就知道了,到時候咱們三人都要死得難看。」棠昱琋瞧瞧自己的衣裘,
一襲低胸白綾羅,外罩淺黃碎花薄紗,腰系淺黃絲絛,彩鳳繡鞋……會不會穿得太單薄?可平常就這麼穿,眼下要多加一件衣服,也怕要惹來起疑……還是只能求天保佑,別教她得不償失才好。
「極是。既然要做,就要做得神知、鬼知,人人不知才好,我可不想被少爺剝去一層皮。」香藍兩手摩擦著雙臂,想起若被少爺知道了的下場,便打從腳底生涼。
「香藍,你,你們還是打消這主意好不好?」香晴是怎麼想怎麼不妥。
兩人對看一眼,同時對香晴擺了擺手。
棠昱琋說︰「你回屋等著。」
香藍說︰「免得礙了我們。」
※※※
倘若有人問,秋意竟如何?他便要說,故人不可見,寂寞平林東。
「秋心」所見點點「愁」
「不好啦……不好啦……」隱約的喊叫聲傳進藏書閣。
上官耀立在窗前,正凝望窗外一片蕭瑟景物出神。聞聲,一時難辦真假,立刻收心靜听──「救命啊!落水啦!琋兒投水了!快來人啊──」那是幾乎要扯破了喉嚨的求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