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生氣的,我還能反對嗎?」棠昱琋倒了藥便後悔了,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麼的,這會兒胸口又隱隱作痛……可那藥,是真苦,一天還得喝三回,她都成藥罐子了。「可是香藍,你得答應,听完以後保持沉默,不能大呼小叫,更不許忿忿不平。」
都給人說了沒耐性又容易沖動,她這會兒還會不特別注意自己的脾氣嗎?
都留意到了還會壓不住嗎?香藍自然承諾道︰「這有何難,香晴,快說。」
「她叫柔兒,給了一位小姐做丫鬟,為了她哥哥,柔兒求主子借銀兩,她的主子卻說她一條命都已經賣給了她家,日後拿什麼還債?斷然不借。任是柔兒百般哭求都無用,最後實在逼不得已,再籌不出醫藥費,別說她哥哥腿要廢了,就連生命恐怕都保不住,柔兒鋌而走險,偷了主子的金飾變賣,為哥哥治傷。
「那……她沒被發現吧?」香藍听得為柔兒一陣緊張,還抓緊了香晴的手。
「沒兩天就被逮到了。」香晴輕嘆口氣,「可憐的柔兒,被主子毒打了一頓不說,差點就被送進牢,幸好她主子給她兩天的期限,只要她把金飾拿回來便作罷……」
「什麼幸好?!柔兒要有錢就不會去偷金飾了!她主子分明是逼她去死嘛!」香藍再也忍不住沖口大罵。香晴居然還說什麼幸好!棠昱琋微扯著眉頭,伸手輕輕地壓著胸口。
香晴拉了拉香藍,「才說別大呼小叫,你又給琋兒說中了。」
「可這教人怎麼忍得住!她那個主子是沒心沒肺嗎?救命的錢都不借?當是施舍也算做件善事!她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天底下居然有如此沒天良的人!」香藍早已經管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任是再沒感情的人听到這樣的事也要不平,何況是她。
「可你能說主子錯嗎?是她自己的錢財,她借與不借,施舍不施舍,是主子的自由,而柔兒縱有一百個理由,縱有千萬個不得已,縱然她是為了救命,她偷了主子的東西,犯了偷竊罪終是事實。告到官府去,奴婢偷主子東西,罪證確鑿,誰輸誰蠃清清楚楚,怕你辯都不能辯,是是非非又算什麼。」棠昱琋口氣輕輕淡淡,卻讓听者有萬般皆是命的無力感。
「世間事便是這樣,生在富貴之家便得富貴,出生一般人家也只能怪自己上輩子沒燒好香,這生才沒好命。」香晴是知命認命的,可貴在不怨天尤人。
香藍緊緊攢起眉頭,「天理何在?」
「倒也不是那樣絕望,好人總有好報,瞧柔兒不是遇得琋兒和我了嗎?我們幫她籌款贖回了金飾,並且陪她一起送回給她的主子,琋兒還向老夫人借了銀兩給她的哥哥療傷,她的哥哥傷愈後又開始工作了,這會兒正努力攢錢要讓妹妹將來過好日子呢。」香晴笑道。
「遇見你們那才真的叫幸好,否則不白白送掉一條命了?跟了那樣的主子,柔兒可真可憐,真不幸!」香藍忿忿不平地道。香晴和棠昱琋對看一眼。
「我現在明白了,原來也有這樣的主子,難怪你們要我謹言慎行。不過我想應該不會那麼慘啦,老夫人和少爺都有一副好心腸,不是說好心有好報嗎?更何況他們的眼光也不至於太差嘛。」
「香藍……你還不明白嗎?」香晴有口難言。
「明白什麼?」香藍單純明亮的眼楮望著她。
香晴半天不開口,棠昱琋便輕淡地說了重點,「柔兒那位主子,就是鄭家小姐。」
「不……會吧?!」香藍驚恐地瞪圓了眼楮。
「千真萬確,是咱們日後的主母。」香晴輕蹙黛眉,可見得她也為此煩惱。看著眼前兩人,棠昱琋只覺得胸口更痛了。
※※※
天上無私是明月。
無私明月,皎潔銀輝灑進房內,她躺在床上,想著白天的事,翻覆難眠。
鄭家小姐若進了門,上官家將做何改變?她又如何?今日不知為什麼,一想到這兒,心就難安。
她緩緩撐起身子坐起來,錦緞繡花薄被柔軟地滑落。
她掀開被子下床。想不到她連自己穿繡鞋都吃力,看樣子她真不該連今晚的藥都偷偷倒掉。
她按著胸口,緩緩站起身,才站直身子,馬上一陣暈眩襲來,頃刻間天旋地轉,搖晃的身子往前傾倒──結實的臂膀及時接住她!
「你起來做什麼?」上官耀壓低的嗓音滿滿是不悅,要不是他就在門外,她這一摔,一暈厥,怕不到早上才有人發覺!
意外有了依靠,倒是教她頓覺慶幸和安心,但待暈眩感淡去,腦袋回復了作用,她不禁詫異道︰「少爺?你怎麼在這?」
她听出他的聲音,幽暗中,依稀可辨他俊逸的輪廓……幾天以來,他除了每天早晨來為她診療外,幾乎都在藏書閣,就連夜晚也在那兒睡下,這是她听香藍說的。棠昱琋微紅了臉,也不知怎麼了,怎麼這會兒見著他,心里便一陣莫名悸動?
「我問你起來做什麼?」他環著她輕盈柳腰,摟著她的動作看起來還無意攙扶她回床榻。
「我睡不著,想到院子走走。」她壓低聲音,只因香藍、香晴就睡在前房,她要是不小心驚醒了她們,只怕眼下這情況是解釋不清了。棠昱琋攢起眉頭,「你怎麼可以在半夜三更進我房?」
「還想到院子走走嗎?」
棠昱琋狐疑地瞅著他,可惜一室幽暗,月光無法將他的表情照得清楚。她正在疑惑之際,身子突然騰空,上官耀輕易便將她攔腰抱起。
毫無預警,害她險些驚叫,待一定神,他無聲無息的步伐已經走下樓梯。
她攀著他的肩膀,不論是手指或身體都感覺得出他有著結實硬碩的身軀,過去便一直有所覺,只是怎麼都懷疑不到他會武功這件事上,畢竟從未見他習武過……
「我想起來了,你不許我靠近藏書閣,是因為你在那兒練武,是嗎?」
上官耀抱著她走出前庭,在清朗的月光下,幽靜的夜色中,桂香滿庭,他放下她,輕輕地將她鎖抱在懷。「你很好奇?」
「老夫人明明不許你舞刀弄劍。」是夜的關系?他的胸膛今夜特別吸引她依賴,總覺得舒服又有安全感,而她……怎麼好像仗著身子虛弱就變得特別大膽了?
「你不喚女乃女乃?」他有一些意外她肯安靜地倚靠著他。上官耀揚起嘴角,聲音放輕柔,像是怕驚動這份安靜似的,連摟抱她的動作都顯得異常輕柔。
「當面我自然改口……你希望我稱你為兄長?」只有一次惡作劇的喚他大哥,雖然老夫人認了她做孫女,但她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做上官家的小姐。
上官耀沉默,只有手臂收緊了。
棠昱琋一怔,緩緩地仰起臉,在清月下望住他,「少爺……你有可能在今年和鄭家小姐成親嗎?」
上官耀攢起眉頭,「問這做什麼?」
「如果少女乃女乃進門了,她……你和她還是住在雙月樓嗎?」她只要想起這一點,心口就莫名的痛,不知道為什麼,她居然無法忍受那位鄭家小姐踏進雙月樓。是因為這園有她親手栽種的花,還是她反感於鄭家小姐的刻薄?還是,她根本就討厭看到她和少爺親近的模樣?
最近她感覺鄭家小姐根本配不上少爺,但這樣的念頭又令她覺得自己心胸狹隘,她根本是有私心……
上官耀凝望著她清瘦了的臉蛋,聆听著她關切的話題,眸底有了狐疑,「你今晚怎麼了,為什麼一再提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