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昱琋也不能免俗的亮了眼,對著那一條渾亮的項飾差點流下口水。這是賞她的?!她家少爺出手居然如此闊綽,這下她發了……且慢!不是有句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嗎?這該不會是用來賄賂她的吧?她這下要是這麼簡單就收了,往後的日子豈不是都得听他的!還有、還有,這會兒只有他們兩人在場,萬一他不承認這項飾是他打賞的,日後向老夫人報說是她手腳不乾淨,那她的清譽豈不毀於一旦?好啊,少爺可真陰險啊,差一點就上了他的當了!
棠昱琋心翼翼地睨視上官耀,噙著嘴角回道︰「多謝少爺的好意,奴婢做的都是老夫人交代的分內事,收不起少爺如此貴重的賞賜。」
上官耀眯眼。這丫鬟居然說不收?!
「少爺,若無別事,奴婢該去給老夫人『請安』了。」棠昱琋福個身,轉身便往門口走。
上官耀蹙起眉頭,「死丫頭,給我回來!」
棠昱琋定了步,轉身沒精打彩回了句︰「少爺還有什麼吩咐?」
上官耀蹙眉瞪眼,「我有事跟你談。」
「是。」她意興闌珊地回來站到一旁。
上官耀睇著她,不得不對這丫頭重新評估。「看來我小覷你了。」
「奴婢惶恐。」棠昱無聊地玩著一條發辮。
上官耀白她一眼,「看樣子你是打算完全站在老夫人那方?」
棠昱琋這會兒才抬眼正視少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甜甜地道︰「那倒也不一定。」
上官耀頓時明白了,他重新揚起迷人的笑容,「說吧,你要什麼?」
「少爺原來是聰明人嘛。」棠昱琋笑起來,便往旁邊坐下。
上官耀狐疑地瞅著她。他叫她坐了嗎?
「老夫人一向對我很好,我既然已經答應老夫人要負起『照顧』少爺的責任,自然就不能令她老人家失望;不過,若要少爺足不出戶,那也委屈你了,所以呀,眼下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棠昱琋靈眸閃亮,笑容炫目。
「什麼辦法?」上官耀有一點想听听這丫鬟能夠想出什麼好伎倆。
「老夫人只說過,少爺走到哪兒,我就得跟到哪兒,可老夫人沒說,少爺上哪兒,我都得據實以告呀。」棠昱拉著發辮,笑吟吟地望著上官耀。
「你是說,你要跟我到凌月樓去?」上官耀頓時攢眉蹙額。這算什麼好辦法!
「不只是凌月樓,以後少爺上哪兒,我都會跟著去。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告訴老夫人少爺是上妓院去了。」她想過了,整天足不出戶跟著她家少爺也實在無聊,能有個光明正大的藉口出去模魚,那也不錯,更何況能進妓院瞧瞧,也挺好玩的。
上官耀站起來,「我才不帶你這丫鬟出門!」
「那也不打緊,我現在就去告訴老夫人,今兒個少爺要『出門』。」棠昱琋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整了整衣裳,便要往門口去。
上官耀伸手,不慌不忙地正好拉住她的發辮,「你這丫頭好大膽,居然敢威脅少爺我!」
「少爺啊,這也不能怪我,奴婢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棠昱琋瞅著自己的辮子,「少爺,奴婢還趕著去給老夫人通、風、報、信,請放開奴婢吧。」
她雖然大字不識一個,可也跟在老夫人身邊多年了,老夫人書香世家出身,高貴的氣質和談吐不在話下,所謂近朱者赤,丫鬟她自然也耳濡目染了些許。
好個明目張膽的丫鬟!上官耀瞪了她許久,這丫頭眼不眨一下,望著他還一副無聊的模樣!
上官耀放開她的發辮,「答應你可以,但是我有條件。」
「少爺請說。」她又一臉的笑吟吟。
「以後跟著我都必須扮成小廝。」
※※※
暮靄沉沉,蒼茫夜色中一輪明月獨舉中天,銀光水瀉。
江淮一帶的揚州城,一年四季簫鼓繁弦,歌舞不輟,逢到節慶吉辰更是熱鬧喧騰,這中秋佳節自是不必說了。
說到凌月樓,听說往來的皆是王孫公子、達官顯貴,再者才氣縱橫的文人;也不為別的,只為那在揚州城內遠近馳名的花魁娘子,王嫦。
大廳上,金碧輝煌,張燈結彩,姑娘們送往迎來,耳邊不時傳來歌曲、樂聲,鴇母一見她家少爺,公子長、公子短的不停鞠躬哈腰一路請往了後院,原來這就是妓院啊,棠昱琋算是見識了。瞧那鴇母對她家少爺的態度就知道,上官耀一定經常來這兒。
真是,年紀輕輕不學好,這要教老夫人知道了,不氣壞才怪。她想歸想,眼楮倒不時東瞧西看,忙得很。
鴇母在前面引路,彎彎曲曲,走過許多房間,穿過一拱門,卻是別有洞天。
花園小苑,平屋幾間,院中居然也有這麼一處幽靜清爽的地方,從屋中有妙音縷縷傳來,歌聲或曲或止,如墜如亢,披之管弦,萬種風情,比之前院的熱鬧轟響,便有天上人間之別,此音宛若天籟。
上官耀打賞了鴇母,便要她退下,他站在門外,直到一曲終歇。棠昱琋已經听得如痴如醉。
「好一曲『高山流水』,俞伯牙相會鍾子期,嫦姑娘,你的知音又是誰呢?」上官耀打趣。
「五爺,您取笑了。兩位爺和奴家已經恭候您多時了。」玉嫦站起來福身。
棠昱琋看見這位懷抱琵琶唱曲的是一位貌美姑娘,正有如蕊宮仙子謫人間,月殿嫦娥臨下界。
屋內另有一位俊美少年,倚坐窗台,任銀光灑落一身,手執一支青玉長笛,以銀孔、流蘇為結,蒼潤如竹,原來方才那清美的管聲便是他吹的。
里頭還有一人,是昨夜她見到的那位三爺,他手里依然是那把不離身的刀。
「老五,來晚了。」那位俊美公子露出爽朗的笑容,他笑起來真是比女子還迷人呢。這便是古縉,此人在師門中排老四,頭戴一頂紫紗唐巾,身穿一領紫羅紗袍,碧玉環正綴巾邊,紫絲絛橫圍袍上,其風流程度據說至今無人能及,瀟灑的個性、俊美的容顏連同身為男子都會著迷。
「人數未齊,不算晚。」上官耀笑了笑,目下尚有一人不見。
「那塊冷玉,別理他。」黑出聲,目光睇向他身邊的小廝,嘴邊便掀起一角揶揄道,「怎麼今天帶起『保鏢』來啦?」
說起棠昱琋扮成的小廝,個兒小臉蛋尖,一身肌膚賽雪又似凝脂,看起來弱不禁風,稱為男子已是勉強,稱作保鏢擺明了是嘲諷人。
自言要賞遍天下美女的古縉,一眼便瞧出這小廝是女子扮成,當下就「飄」到棠昱琋身邊來,用那一雙迷死人的桃花眼凝視她,幾有為她傾倒之勢。
「娥眉帶秀,鳳眼含情。腰如弱柳迎風,面似嬌花拂水,好個小廝!」古縉發出贊嘆,馬上對上官耀口出狂言,「老五,賣給我。」
棠昱琋一听,瞠目結舌,只道她家少爺霸氣,不想這人更勝三分!
上官耀一臉笑,「我好想哩,送你都無妨──」
「少爺!」棠昱琋馬上叉起腰,杏眼圓瞪。
上官耀對著古縉指指她,「你看到了,這丫頭比我還狂,哪有我作主的份。」
「丫頭,看來一日不見,已經『馭主有術』了哦。」黑笑著戲謔道。
上官耀立刻丟出一記白眼,「你給我閉嘴!」
「怎麼,莫非她就是老二另眼相看的丫鬟?」古縉當下又多看了她好幾眼,把人家一代名妓冷落在一旁。昨天三爺也說過同樣的話。
棠昱琋一臉狐疑,他們口中對她另眼相看的人是誰?
「丫頭,這位是四爺,還有嫦姑娘。」上官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