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之外,殷家一整票人對這個位高權重的老頭全是既敬且畏,講得再明白一點,就是當他如閻羅王一般,避之唯恐不及;在老頭面前,這伙人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老頭出走到台灣來,是為了他多月前才相認的外孫女。二十幾年前女兒與人私奔,他嚴厲而冷悍的斷絕父女關系,並把女兒房里的一切全搬出燒毀得徹底,任何人敢吭一聲!下場都極為淒慘。直到去年,一向屹立不搖的大樹突然倒了,成為一株老樹,同時也思念起那株為他所驅逐的幼苗,想知道幼苗如今飄流何處,是否己開枝散葉?老頭一世冷硬強悍,即使在病榻中,嘴巴依然硬得很,是家人在深夜听見他囈語著女兒的名字,才了解老人家的心事,開始進行尋人的工作。
世事不能盡如人意,老頭的女兒殷美芙早已過世,留下一女韓可靈,在被尋獲後到英國和老頭相認。這本來是件可喜可賀的事,問題在于韓可靈不是一個人到英國,還帶了個自稱是她未婚夫的東方轍,一想到才剛找回的外孫女那麼快就要嫁人,老頭便不肯承認人家,硬是把東方轍給趕了出去。
人家未婚夫妻念這老頑固臥病在床,不與他計較,老人還沾沾自喜的以為留住了外孫女;結果他病一好,韓可靈就回台灣來了。硬脾氣的老頭熬了兩個月,終于耐不住思念外孫女的寂寞,一個人悄悄跑來台灣。
愛面子的老頭以為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年紀了,他的一兒兩女再加上一群孫兒,誰都不想落一個不孝的罪名,所以他的一舉一動其實比誰都透明。
只是一大家子人對這老頭都是敬愛七分,畏懼十分,在這種情況下,唯一敢和老頭一來一往吵嘴的殷柏睿,就毫無異議的成為眾人推舉的對象,擔負起「請駕回宮」的重責大任。
殷柏睿冷著臉,暗暗地咒罵。那個麻煩的老頭,到了台灣還不肯承認是特地來看外孫女的,假借觀光的名義住飯店,就巴望著外孫女會自己來找他。
听飯店經理說老頭中午就出去了,眼看著已是黃昏時分,還不見他回來,才下飛機的殷柏睿不得不開著租來的車子出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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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趟英國行,已是去年夏天的事了。想當然耳,她的太陽神並沒有出現在她眼前,也沒有讓她「撞到」。本來嘛,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巧合,又不是編童話故事。
騎著深紅色的一二五機車,席洛忿忿不平地在心里謾罵著,因為她的安全帽被偷了。這是什麼世界,連頂安全帽都有人覬覦!
別讓她遇上警察,否則她一定抓狂,倒霉的肯定是警察先生。
長發在和風中飛揚,她穿過一條單行道,突然想吃一家老店的雞肉飯,于是本來要左轉的機車倏地改向駛往右邊,沒想到——
席洛瞪大了眼楮,看著一輛黑色跑車迎面沖撞上來,她連臉色慘白的時間都沒有,手已經離開把手,整個身子騰空後重重摔落地面。
完了!她會不會死……
深深的恐懼有幾秒揪住她的心,然後很快就被一片暗潮取代。
殷柏睿抓著方向盤,將煞車器踩到底,好不容易才把車子停住。
他知道自己撞上了人,很快的下車察看躺在血泊之中的女子,然而比發生車禍更令他吃驚的,是那張令他感到熟悉的嬌顏……
閻皝一接到殷柏睿的電話,馬上從晝廊趕到醫院。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他劈頭就是一句責難。
殷柏睿淡淡地睇他一眼,連解釋都懶。事實上是車子的煞車出了問題,而且那女孩又突然沖出來……他想起那張臉孔,不禁有些恍惚。
「喂,發什麼呆啊?」閻皝狐疑地瞅著好友。這家伙不像一場車禍就能嚇壞的人啊!
「沒什麼。」殷柏睿皺起眉頭,「那個女孩身上沒有任何證件,這里是你的地盤,你負責。」
「哦。」閻皝無奈地應了聲。早料到叫他來準不會有好事的,所謂「負責」,就是叫他善後的意思;殷氏財團的繼承人畢竟不是一般身分,殷柏睿又是一個不喜歡曝光的人,萬一因為這次事件而登上頭條,以他的個性只怕從此以後不會再踏足台灣。
「那個女孩呢?傷勢嚴不嚴重?」閻皝瞅著好友不太好看的臉色,關心地詢問。
「不知道,還在手術。」殷柏睿睇一眼那扇緊閉的門,聲音平板的回答。是他送她來醫院的,他的衣服上沾滿了她的血,幸好他穿著一身黑!看起來不太明顯。
「你是什麼時候到的!怎麼沒先給消息?」閻皝在長椅上坐下來。
「剛到。東方人呢?」
「那家伙帶著你表妹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東方家的人也在找他,他怕我通風報信,落腳處連我都不透露。」說起東方轍,閻皝就攢眉蹙額。
「那麼,他應該是不知道老頭子來了。」想起一連串的事都是因為老頭的任性才惹出來,殷柏睿提起他時的口氣就更加不悅。
「老爺子來了?」閻皝張大了眼楮,一臉的驚奇,「你陪他來?」
「你想可能嗎?」殷柏睿白了他一眼。閻皝相當清楚他跟那老家伙一向合不來。
閻皝不禁莞爾。「我才在覺得奇怪呢!這麼說他是一個人悄悄來的,而你則是被一家人授命來當保鏢?」
殷柏睿沒工夫證實他的推測,因為手術室開了,席洛被推出來,送入加護病房。
「穆老,情況怎麼樣?」在殷柏睿緊瞅著女孩看的時候,閻皝追問操刀的醫生。穆老是院長的兒子,也是他們的死黨。
听到他的問話,殷柏睿才轉過身來。
「如果能盡快清醒,應該就沒大礙了。不過她的腿斷了,身上也有多處骨折,少說有一、兩個月不能走動,而且得休養一陣子才可能復原。」穆老炯炯有神的眼楮瞅住殷柏睿,「老鷹,這件事我會壓下來,不過你們還是要盡快找到傷者的親屬,把事情講妥才行。」
殷柏睿點點頭,「謝謝你。」
「我看從機車牌號下手好了,應該很快就有消息。」閻皝確定女孩保住生命後,便離開去調查她的身分。
「老鷹,那女孩沒這麼快醒來,我看你先回去把衣服換了再說。」穆老瞥了他身上血跡斑斑的衣服一眼,提醒道。
「也好。」殷柏睿一口答允。他也必須回去把一些事情先處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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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
痛?!那是否表示她沒死?席洛頓時松了一口氣,安心的揚起嘴角。她急著想張開眼楮看看這原本以為理所當然存在的世界,從未對自己的存在有過這樣的珍惜感。
殷柏睿俯視病床上的女孩,看見她浮現微笑,長而濃密的眼睫毛動了動,正努力想撐開眼楮。
「妳還好嗎?」他湊近她,深炯的眼楮凝視著一張記憶中熟悉的容顏。
席洛听見一個低沉而好听的聲音在對她說話,她緩緩掀起沉重的眼皮,當模糊的焦距集中起來,她看清楚了在她眼前的那張臉——
「太陽神!」她的語氣虛弱,沙啞而艱澀的吐出接近低喃的驚呼。
她……她在作夢,還是她已經死了?!席洛更努力的撐大眼楮,想把他看得更清楚,又期待那身影自眼前消失,證明那只是她一時的幻覺,她並沒有死。
如果必須要用死來換取和他的交集,那太不值得,她當然還是比較看重自己的生命。
「妳說什麼?」即使殷柏睿全神貫注,讓听力更集中,也已經捕捉不了那消逝在風中的低語。只有從她的眼神中,可以猜測出她有著驚訝。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