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氣如周媽媽,遇到柏杰這樣氣質冷峻的人,也變得窘迫了。
打從進到客廳瞧見他起,周圍的空氣就仿佛結了凍,連吸氣都會注意到。
柏杰僅是點頭,盯著周媽媽把語皙帶到外頭。
「周媽媽?」孫語皙一臉迷惘。
「昨天我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樣了?」站在門外,周媽媽才覺得能夠自在說話。
「什麼事?」孫語皙當真記不得。
「就是我兒子的事啊。我昨天不是說要把他介紹給你嗎,你都忘了?」她可是打第一眼起,就喜歡上這溫柔女孩了,非要她做媳婦不可。
「周媽媽,我以為……你是開玩笑。」孫語皙不好意思了。
「哎喲,我不會拿我兒子的終身大事說笑啦。語皙啊,我再跟你說一次,我那兒子長得高高瘦瘦,不是我自夸,他很英俊哩,街坊好多家女兒都喜歡他,鄰居啊,個個都想給他做媒,嚇得他都跑到台北去了。我跟你說,我這兒子很孝順的,只要我一通電話,他馬上回來,一分鐘都不敢耽擱。我跟你保證他一定會是好丈夫,你跟他見了面就知道了,好不好啊?」
周媽媽一口氣說了一長串兒子的好話,希望打動孫語皙的心。
「謝謝你的好意,周媽媽,但我是到這兒來工作──」孫語皙想委婉地推辭,但立刻就被打斷了。
「工作也有休息的時候,等你哪天放假,跟我說一聲,我立刻就叫我兒子回來,這不成問題啦。」
「這……太耽誤令郎的時間……」對方是周媽媽的兒子,一口拒絕就太沒禮貌了,但又想不到好借口推托,孫語皙一下子陷入為難的處境。
周媽媽眾人直爽而且熱情,很好相處,孫語皙和她一見如故,很喜歡這位長輩,自然就更難開口了。
「不會,不會,只要你不嫌棄我家兒子,時間不是問題啦。」周媽媽堅持不讓孫語皙有拒絕的理由。
「我怎麼會嫌棄呢,只是……」昨天跟周媽媽說自己沒有男朋友,今天總不好推翻口供吧?
「不嫌棄就好,那就這麼決定。你快進去吃飯,我也該走了。」周媽媽滿意地笑著離開了。
留下孫語皙的目送加嘆氣。
她這個人最不擅拒絕別人的笑容和好意,看樣子這局「相親」是跑不掉了。
算了,就當交朋友,反正人家不見得看得上她。
孫語皙帶上門回到客廳。
「對不起,跟周媽媽聊了一會兒,讓你久等。」她沒有留意到柏杰陰郁的臉色,只顧著把餐盒提到飯廳,然後把飯菜端出來擺上桌。
柏杰把她們在外頭的話听得一清二楚,他對孫語皙沒有拒絕的態度異常生氣,胸口燃燒著一把澆不熄的妒火;他同時也?
察覺到這一點而抑郁,居然只是為了孫語皙想去「看」別的男人而吃醋?!
他還期待時間能掃去他對孫語皙的「有感覺」,如今那種感覺只是愈加強烈,根本掃不去!
「柏先生,可以吃飯了。」孫語皙過來扶他。
原來她一直還喚他「柏先生」,為什麼現在他听起來格外刺耳?還有,他似乎還不曾喚過她的名字。柏杰皺起眉頭。
「柏先生,怎麼了?」她又喚了一聲。他似乎在神游,又像不高興。
「柏杰。別叫我‘柏先生’!」他暴躁地沖口糾正她。
打從第一次見面起,她就一直有本事搞得他激怒異常,情緒失控,過去即使面對父親的專制、嚴厲,也不曾有過這種情形。孫語皙居然對他有如此大的影響力,柏杰驚察到時幾乎汗?。
喚他柏杰?孫語皙不知道為什麼叫不出口。
或許是「柏先生」這個稱呼能夠和他保持點距離,畢竟他們是護士和病人的關系,不應該來往得過于「密切」,也或許是……怕他發現,她對他滋生了情愫。
她不會否認自己對他?生特別感情,但這是不應該有的,她起碼還有這份理性記得隨時提醒自己。因為他的心已別屬,因為季琪是她的表妹,她很努力壓抑這份與日俱增的感情。
「該吃飯了。」她垂下眼瞼,刻意避過稱謂。
「不吃!」他沒有忽略她的刻意劃清界限,拿他當毒蛇猛獸看待的神情,這教他越加激憤。
第三章
近一個禮拜了,孫語皙差點就想揮揮白帕,卷鋪蓋回家去。
原來他就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如今不知道又為了什麼事生氣,脾氣變得更壞了。
晚餐後,孫語皙收拾餐桌,想破腦袋依然想不出自己究竟哪兒得罪了他,以至于他處處冷落,薄言薄語相激?
逆來順受可一點也不符合她的個性,縱然她有不服輸的精神,也不曾委屈自己到這等地步──自己居然對他深情至此,不舍得離開他?!孫語皙心驚,手上拿著待洗的杯盤摔落一地。
一聲清脆的聲響,震醒了愣住的孫語皙。
望著一地的碎瓷片,孫語皙依然無法跳月兌驚訝。她刻意埋藏在心底深處的那份愛意,早已如毒素侵蝕了她整顆心、整個人,只剩下殘存的禮教維持僅有的尊嚴,才沒有任情意宣泄,做出告白的傻沖動。
她心慌意亂了,這份意識教她害怕得無所適從。
「發生什麼事?」柏杰來到飯廳門口才做出模索的舉止。他看見一地的碎瓷片和一動也不動的孫語皙。
她的臉色為什麼這麼難看?
「沒……沒有,沒事。」孫語皙瞥他一眼,匆忙蹲下去拾碎片。
「你──」柏杰差點月兌口阻止,幸而及時打住,才免于穿幫。
「好痛!」她的慌亂與心不在焉教瓷片割破了掌心,劃出一道極深的傷口,粉白的肌膚霎時染滿鮮血。
「語皙!」柏杰一時沖動得跨出步伐,立刻又咬牙忍下了洶涌的心疼,緊緊握住拳頭,「你……怎麼了?」
他痛恨自己扮演了瞎子的角色!
「沒什麼,我摔破了盤子,不小心割傷手。」孫語皙捂著鮮血竄涌的手掌,盡量以輕快的語氣向他說明。
「嚴不嚴重?」他緊盯著流涌的鮮血,整個心都被絞疼了。
「不嚴重,只是一點破皮。你到客廳去坐吧,我把這兒收拾好。」孫語皙抽了兩張面紙壓住傷口,又蹲去。
「別收拾了,先……扶我到樓上。」他強吞下「趕緊去處理傷口」的話,伸出手等著她。
孫語皙遲疑了一下,才放下拾起的碎片。
「好吧。我待會兒再來收拾。」她走近他,用沒有受傷的右手牽扶他。
柏杰讓她扶到樓上,假裝踩得不穩絆了一跤。
「小心!」孫語皙連忙兩只手拉住他,更踫痛了掌心的傷口。
柏杰利用感覺很自然的抓緊她,從而「發現」她掌上濕熱的傷痕。
「你不是說傷得不嚴重?」他撫模她的掌心,丟去染濕的面紙,眉頭深鎖著看不見的疼惜。
「放手!」他握疼了她。孫語皙的臉一下子刷白。
柏杰松手,聲音緊繃地說︰「醫藥箱放在壁櫃第三格抽屜,快把傷口處理好。」
孫語皙想不到他還會關心,胸口一下子暖烘烘的,難掩的欣喜很快蓋過傷口的疼痛。
「我先扶你到椅子坐著。」她的語氣也顯得愉快許多。
「這是我的地方,我知道怎麼走。去拿醫藥箱。」柏杰以緩慢但穩健的步伐自己走。
直到他在木雕椅上坐下,孫語皙才移開視線,去取醫藥箱處理傷口。
畢竟是護士,雖然僅是用一只手,也能很快地在上藥後包扎完美。
「呃……你要不要先洗澡?我幫你放水。」孫語皙走過來艱澀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