蹙起眉,她隱約發現他的聲音有些不同。
「沒,如果你吃完,就快點回家。」封颯月揮舞湯匙趕人。
話是這麼說,等到晚餐過後,她還是端出一盤削好的水果放在客廳桌上,給那個坐在沙發上看日本台的男人嗑。
明明每天都會叫他回去,可是他卻一天比一天晚離開。
他在家一定是那種大少爺,什麼事都有人服侍,雖然她家也不缺錢,但是她從小只要能自己完成的事,她爸媽都會要她事必躬親,跟他這個什麼都不懂、只會吃喝拉撒睡的大少爺不同。
真不曉得他到底為什麼要來台灣!
朝他揮揮手,吸引他的注意力後,她才開口問道︰「你老實說,是不是在日本做了什麼壞事待不下去,才來台灣的?」
「怎麼說?」他挑眉反問。
「不然你來台灣做什麼?」
「學習獨立。」
他的答案一听就知道是隨口掰的。
學習人間疾苦還比較說得過去。
「那你覺得你學到了嗎?」知道他听不出她語氣里的嘲弄,她在臉部表情上多下了點功夫。
擺擺手,他根本不在乎,「尚在模索中。」
「學到老吧你。」若要說他學會什麼,大概就是如何讓人收留他吃晚餐。
這時,電視節目正好播放到海邊的畫面。
緊盯著螢幕,他有感而發,「好久沒回小鎮了,不知道有什麼改變?」
「沒什麼變,只是大人變成老人,小孩變成大人,然後又冒出更多小小孩。」那個小鎮就是那樣,不會變了,在其它鄉鎮擔心青年人口外移的現在,他們住的小鎮仍然朝氣蓬勃。
「那海邊的堤防還在嗎?」他回想起小時候釣魚的最佳場所,也是小孩最常流連玩耍的場所之一,說起來那里可能佔他小時候大半的記憶,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假如你是說政府花了大把鈔票堆起來,卻無法發揮應有效用的消波塊的話,是的,連九二一大地震都無法使它移位。」封颯月惡毒的評論。
「如果哪天我打開電視,看到凱達格蘭大道上有抗議游行,在游行的隊伍中發現你,我絕對不會驚訝。」他笑譴。
「你不知道言論自由和暴動抗爭是現在納稅義務人僅剩的微薄權利嗎?」封颯月皮笑肉不笑的反駁。
「听完你這番言論,我非常相信。」還暴動抗爭咧!她難道不知道鎮暴警察是做什麼用的?
輕哼一聲,她不做任何回應。
相良陸斗將視線移向電視螢幕,看著那片廣闊的海洋,不經意的說︰「找個時間回去看看好了。」
封颯月又想起他以前說過的話。
「喔,我忘了,因為台風來時小鎮會淹水,為了以防海水倒灌,所以堤防加高,現在已經看不到大海了。」
以上純屬虛構,回憶起他說喜歡海浪的聲音,不想讓無法听見同樣聲音的他觸景傷情,所以她才編派這樣的謊言,想讓他打消回去的念頭。
「沒關系,我只是想去看看。」不知道她千回百轉的心思,相良陸斗如是說到。
無法勸退他,她情急的喊道;「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就是那樣。」
她在阻止他回去嗎?
「小鎮發生了什麼巨變嗎?」他或許很久沒回去,不過不表示宗宮海翔或是他的家人也沒回去,他們總會帶消息給他。
而就他所知,小鎮根本沒什麼改變,不是嗎?
「是沒什麼……」
敝了,他想回去是他家的事,如果他因為听不見海浪聲而感到難過,也與她無關,她替他操什麼心?
「還是說,你想跟我一起回去?」
苞他一起去?
「你那麼想听海浪的聲音嗎?」她用再認真不過的表情和語氣問。
相良陸斗愣住,一時無法反應。
听海浪的聲音?她在說什麼?
「你忘記我已經听不見了嗎?」就算想听,也只能搜尋回憶里那片段的聲音,就如同她的聲音,他再想听,也永遠听不見了。
有時他會很懊悔,在自己快要失去所有听力之前,為什麼不回來見她一面?听听她長大後的聲音和以前有什麼不同,然後將之永遠刻畫在他腦子里,形成一個不會忘卻的音軌。
「我是問你想不想听。」希望跟做不做得到是兩回事。
盯著她認真的臉龐,他緩緩出聲,「已經不想了。」
「你騙人,如果你真的不想听,不會笑得那麼難看、那麼無奈。」封颯月當場拆穿他拙劣的謊言。
他當她是瞎子嗎?還是自以為隱藏得很好,別人看不出來?
一把抓住他的領口,封颯月惡狠狠地瞪著他。
「我最討厭有人不敢承認自己心里所想的期望,倘若有一天你連話都說不出口了,到時候你就會後悔為什麼當初連承認自己的願望的勇氣都沒有!」
她在關心他。
從以前就是這樣,因為不擅長表達,她將所有的關心化為鋒利的言詞,才會老是讓人誤會她說那些話時真正的用意,說穿了,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關心別人,雖然笨拙,卻顯得很可愛。
這就是他如此喜歡她的原因,別扭得可愛。
「所以我應該老實承認?」驀地,他露出詭譎的笑容。
一陣頭皮發麻,她不確定那是因為他的笑容而起,「當……當然。」
他以前不會出現這樣的笑容,燦爛到不行的陽光笑容才是他的注冊商標,看來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有所成長,跟以前不一樣。
突然發覺自己和他的距離太過接近,封颯月直覺的往後退,卻被他不知何時環上她腰際的手臂給制止。
「放開我啦!」她用手拉開彼此的距離。
相良陸斗適時的選擇忽略,更往前靠近她,「什麼?我听不見。」
裝傻!
「快、放、開、我!」她持續往後退,連帶用手使勁的拍打他的手臂。
女性直覺告訴她,這個距離不妙,如果都已經有所感覺卻不掙扎,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那怎麼行?!我正要坦承我的心思呢。」他拒絕。
「我會听你說,只要你放開我!」她只好繼續掙扎。
他怎麼能放開她?如果就這麼放開她,她一定會跌個倒栽蔥。
相良陸斗嘆了口氣,決定結束她的掙扎,緩緩開口,「我喜歡你。」
「嗄?」腦子里的神經接不上線,她完全傻住。
「喔,不,都過了二十幾年……」掐著下巴,他偏頭思考了一會兒,「應該是‘我愛你’才對。」
轟!
結果她還是因為昏倒而整個人往後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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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過了二十幾年……
應該是我愛你才對……
我愛你才對……
我愛你……
「見鬼啦!」
夜半的一聲驚叫,讓人絲毫不懷疑她說的話。
忘了是第幾次從床上彈起,封颯月拿起早就放在一旁的毛巾擦拭滿頭冷汗。
那個從小最愛欺負她的野猴子說喜歡她……喔,不對,是喜歡的最高級,那三個字這幾天瘋狂的出現在她的夢里,當然也包含那時候說這話的他,就像是揮之不去的夢魘,天天出現,每次都讓她從夢中驚醒。
「對呀,這或許只是個噩夢……」她邊擦汗邊自我催眠,「哈哈,原來是個夢呀!敝不得。」
「不對喲,這不是夢。」相良陸斗飄忽的聲音輕輕響起。
「喝!」封颯月往後一蹬,黝黑又圓亮的眼楮瞪視著夜半里的不速之客。「你怎麼會在這里引」
這不是她的房間嗎?
黑暗中,他無法辨識她的嘴形。
「還好嗎?」坐在床沿,相良陸斗輕輕撫上她的臉頰。
封蒼征告訴他,這幾天她的精神狀況不是很好,上班時常常恍神,大錯是沒有,但小錯不斷,他也注意到她的黑眼圈每天都有加深的趨勢,所以他才想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