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起電話,他毫不猶豫地撥著花惜人的手機號碼,「喂。」
「喂。」花惜人听見他的聲音先是一怔。
「我想,我們該找個時間聊聊。」仍是那種夾著薄冰的冷調。
「為什麼?」她現在的心情很復雜。母親的指控聲仍在她的心頭回蕩,這讓她實在很難平靜地面對這個男人。
「談我的父親、你的父親,還有我們。」他說。
「我們!?」她的心頭猛然一震,說不出是驚詫,還是震顫。
這段時間,他們總在無意間湊在一塊兒,卻又兜不攏,如今再加上一代的恩怨,他們哪還有未來可言?
「是的。」
「我看,不用了吧。我不想刺激我母親。」她勉強自己說出違心之論。其實,她也很想見他。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可以給她這麼大的吸引力,讓她擺蕩在得與失之間。
明明想漠視他,可是那英挺峻冷的身影,總不自覺地鑽了進來……
她對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感覺?
山口英夫見她不語,又想了想她的顧忌,意外地妥協,「好,這次依你。」
她怔住了。
他說什麼!?這次依她!?
他從什麼時候開始懂得依人了?為什麼不再堅持?
如果他能一如以往地堅持,她也許會同意見面,那就可以進一步認識這個男人,及解析自己復雜的心情……
他為什麼不再堅持?
她的心思反而因他的讓步降至谷底,滿載的失望無法告訴對方,只能任沉甸甸的郁悶隱藏在心中。
「不過,這幾天你要多注意安全。」他不忘提醒道。
「哦。」原來他還是在乎她的。她的心口盈滿了暖意。
「晚安。」他覺得該收線了,雖然目的沒達成。
她卻喊住他︰「山口先生。」
「叫我英夫。」
「什麼?」
「英夫。」他道。
「哦——」她實在叫不出口。
「叫我英夫。」他堅持道。
「英夫先生。」她吸了口氣稱呼他,最後還是加上了先生二字。
「英夫!」他十分堅持。
她輕喟了聲,「英夫。」
他這才放過她,「你找我還有什麼事?」
「我,我——沒事。」這下子換她想掛電話,逃避現實。
「不準掛電話!」他不容她逃避,「說吧!不管你說什麼、問什麼,我都會回答你。」他再次打破自己對女人的原則。
「你!?」她簡直受寵若驚。
「說吧。」
「那你的女朋友不介意你——」她真想咬下自己的舌頭!
她干嘛問這個問題?這不正說明她在乎他和那個女人的事!?
他沒料到她會這麼問,心情沒來由地好。原來她在乎他,在乎他是否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他不疾不徐道︰「這問題需要時間解釋,等你想見我時,我再對你說明白。」
「哦,」她有些失望,誰叫她先說別見面,這下也怨不得他了。
「還有別的問題嗎?」
「沒——沒了。」
「那晚安。」他說。
「晚安。」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收線後的山口英夫,再度望著窗外滿天的星光,仿佛為他倆的發展,預告著好兆頭。
但他得先解決安室全的問題,再好好和花惜人談談。
花惜人一早就听見醫生說母親的病情已穩定,可以選擇回家療養,或是送至一般療養院觀護。
有了上一次不愉快的經驗,她決定將母親帶回家,並請一名有經驗的護士看顧她老人家。
她準備結帳離開這家貴族醫院,可是當她瞥見帳單時,卻愣住了。
這里的收費比自己想像中的便宜,而且便宜很多,這不禁令她起疑。
她想,這一定是山口英夫向院方打過招呼,所以才能有如此優惠。
至於為何沒有代她償清所有帳款,她想,他一定模清楚她的個性,知道這麼做,她絕不會接受他這份「饋贈」。
但這份情她記住了!
回到家中,她立刻扶母親到房間休息,多日來一直鮮少開口的花月明,突然喊住她︰「惜人,我很好,不用扶我。到我梳妝台右下方的抽屜,將那封『給愛妻——月明』的信給我。」
她不明白母親這一刻,為何顯得如此清醒?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做。
「去啊!」花月明再次說道。
「是的,媽。」她又看了母親一眼,滿心疑惑。
「看什麼呢?孩子,快去拿呀!」花月明平靜的就像一個完全沒有患病的人。
「哦。」花惜人終於依母親的意思,將信件取來。
花月明坐在搖椅上,望著出落地亭亭玉立的女兒,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問了句︰「你今年幾歲了?」
花惜人的心再度沉入谷底,這表示母親的病仍然沒有預期中的好,雖然鎮定劑已退,但大腦還未恢復到最好的狀況。
花月明微笑著,「坐到我的身邊來吧,不管你幾歲,都是我最愛的女兒,我病的這幾年,拖累你了。」
「不,一點兒都不,你教導我及留給我的一切,都足夠我們母女過一輩子。只是不能見你享清福,我的心里有些難過。」
花月明望向牆壁上那張田中敏郎的遺照,站了起來,緩緩走近它,「你知道我很愛你的父親,」
「嗯。」她當然知道。
「我無法忍受他離開我,尤其是在那樣的一個理由下。」花月明模著他的遺照,淚水迅速擠至眼眶。
「媽,你想說什麼,我怎麼听不懂?」她抓著父親給母親的信,彷佛知道這封信將是關鍵。
花月明忍下淚,折回原處,「孩子,坐下來吧,我們該好好談了。否則我怕要是有一天,我又——」
「媽,不準你再離開我!我已經失去爸爸了,不希望再失去你!」她哽咽地喊道。
「傻孩子,別哭。你父親走後,我才明白,每個人都將一個人生活,沒有誰是誰永遠的依靠。」
「媽——」她的心再次被撞擊。
母親這話說的一點兒也沒錯。這些年,她已深刻體會到這句話的意義。
「把信打開吧。」花月明說道。
「可是這是爸寫給你的。」她猶豫道。
「沒錯,但也該是讓你明白真相的時刻了,念吧。」
花惜人緩緩打開信封,抽出了幾張標準信紙。一見這信紙,父親昔日的影像立刻浮現出來。
這就是她的父親,總是一板一眼,正直不阿。
可是當她開始閱讀此信時,這些曾經剛直的形象,卻逐一地破滅——
「月明︰
我的愛妻,你與惜人是我這生最愛,也最放心不下的人。但我卻做了件不可原諒的事,所以必須以死謝罪!
我不想說是為了給你及孩子有更好的環境,而與黑道勾結,但事實上,數年前我就已經開始收受賄賂,受賄的對象正是日本第一大幫——山口幫。
山口烈焰是個極為精明的人,行賄的錢全由一個叫安室全的人轉交,所以完全沒有直接證據,可以證明是山口幫做的。更令人泄氣的是,局內許多高層幾乎被該組織收攏,即使我想扳倒山口幫,也力不從心,除非踩著長官與弟兄的背脊走過!
我知道自己做不到!
其實,我亦可以當場拒絕安室全那家伙,可是他以你倆的生命安全威脅我。盡避我身為警官,但仍有力有未逮之處。他那種人就像豺狼,讓人防不勝防,這也是我妥協的原因之一。
我並不恨山口烈焰這個人,良心說,我們照過幾次面,他也算是極道中的義氣之輩,但弟子眾多,不免難以管理,所以我懷疑,安室全這小子是以自己的方式威脅我,以便達成山口烈焰交代的事!
但最該自責的不是他人,而是我自己。因此,當安室全威脅我若不繼續收賄,將舉發我時,我只好選擇以死保全最後的一點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