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萬一我不能再讓你過優渥的生活?不能讓菡菡以後出國讀書,捧著一望無際的嫁妝挑老公,怎麼辦?」現在的他已無法達到給她的承諾,他覺得自己好窩囊,卻無能為力。
「你傻了嗎?什麼貴婦般的生活全是你說的,我根本沒要求。其實比起來,我還比較想出去工作呢。」她不帶火氣地橫了他一眼,「至于菡菡,她比你想象的有主見多了,你又怎知她真的想出國?你那一望無際的嫁妝,她也未必想要。」
秦碩又酸了鼻頭,因她的體諒,因她的溫柔,他覺得此刻的自己好脆弱,不僅禁不起一點打擊,甚至只要有人願意對他好,就足以讓他感動落淚。
尤其那個人還是他忽視已久的摯愛妻子,是最該生氣、最該不滿的人。
終于受不了他自怨自艾的樣子,于青卉走到他面前,替他理理頭發。「秦碩先生,我鄭重告訴你,夫妻原本就是相互扶持的,想我于青卉當年也是校花,老公可不是隨便挑的,一時失志又怎麼樣?我對你有信心,你也要對自己有信心。」
是啊,他一直很有自信的,為什麼這次卻被完全擊潰?秦碩很明白,就是因為太過在乎她們,所以他可以丟了差事,卻不能沒有老婆和女兒。
如此患得患失,小心翼翼過了頭,怕的只是失去。
「青卉,我很慶幸娶得是你,真的,否則我今天一定熬不過去。」出口的聲音沙啞得連自己幾乎都認不出來,秦碩一臉苦澀地扯了扯嘴角,渾身的僵硬終于有了一絲軟化。
「你終于曉得我的重要了嗎?那你以後能不能把我和菡菡的名次排前面一點,最好是在你工作之前。否則我怕我哪天等成了望夫石,你回家後,我身上都長滿蜘蛛網了。」她似笑似嗔地打趣他,試圖讓他不那麼緊繃,否則即便事情沒有惡化到最嚴重的地步,他也會自己先崩潰。
「你們本來就是我心里的第一名,」他認真地說著,說到都快落淚了。
于青卉望著他,體會到他的感受,突然柔柔地笑了。「看在你這句話的分上,今晚的玉米排骨湯,我多加一塊山藥吧。」
心情糟到極點的秦碩,為了她這句冷到不行的幽默,居然也笑了出來。雖然笑容里帶了些淚花,但是她沒見到——或許說,她故意沒見到。
也只有理智又貼心的她,能讓他這麼放松、這麼開心了,更不會揪著他的痛處窮追猛打。
他究竟何德何能,能娶到這麼好的老婆?
幸好,幸好她沒有真的離開他。
***
原以為再大的困難與愁緒,都會隨著時光流逝,在生活中慢慢淡去,但秦碩則不然。他去了小婷的家幾次,全都吃了閉門羹,最後小婷全家人索性搬回鄉下,讓他撲了個空,他的心情因此更為低落。
鮑司放了他兩星期的假,于青卉發現他的生活並沒有回到正軌,反而越來越像驚弓之鳥,一直將神經繃得緊緊的。
比如女兒上下學,如今都由他專車接送,她上市場買菜,他也一定跟著,連晚上倒垃圾的活,他都搶著做,寧可讓她和女兒留在家里看電視,他自己去追垃圾車。
這些事,都是他以前沒空、也不會去做的。
面對如此的轉變,她不知該慶幸他終于有空陪著妻女了,還是該憂慮他的精神狀態似乎到了緊迫盯人的地步。
他身上一下子發生了太多事,煩惱、焦慮、緊張、無措,都是正常反應,可是她舍不得看他這麼緊繃,舍不得他活得這麼辛苦,萬一有天超過了他的忍受範圍,或是超過了她的忍受範圍,他們又該怎麼辦?
這天晚上,于青卉翻來覆去大半夜,因苦惱這秦碩的事情睡不著,索性起床走到女兒房間,替愛踢被的菡菡蓋棉被。
只是她一離開,床上少了另一個人的溫度,秦碩幾乎是瞬間驚醒。
他伸手往旁邊一模,卻只模到留有余溫的棉被,心里的緊張立即沖到最高點,整個人彈坐起來,四處張望著。
「青卉?青卉?你去哪里了?」整個房里都沒有人,他干脆由床上起身,「你在洗手間嗎?」廁所里沒人,「青卉?你在換衣服?」更衣室也沒有。
他喊人的聲音越來越大,整個人沖出房間。他的心怦怦怦跳著,幾乎要跳出胸腔,不管是與再大在難纏的客戶談判,他都沒有這麼緊張過。
他在屋里跑來跑去,慌得不知所措,仿佛將要面臨地獄來臨,崩潰得差點就赤腳沖出屋外。
「我在這里。」听到他慌張的聲音,于青卉連忙由女兒房間出來,門都還來不及關。「別緊張,我不過去替菡菡蓋個棉被。」
「我以為……我以為你走了……」見到她,他松了口氣,幾乎是腿軟地靠在牆上,手舉起來撫著頭,指頭仍在發抖。「我以為你走了……」
她搖搖頭,因他沮喪的樣子心里有些疼。她拉著他坐到沙發上,兩人是應該好好談談了。
「秦碩,你太緊張了,是我上次的離開嚇到你了嗎?」于青卉溫柔地抬起他的下巴,不管新生的胡碴會刺痛自己的手。「當時我帶著菡菡走,是希望你能冷靜想想自己的行為,能夠有所改變,如今你改變了,所以我們也回來了,我從來沒有真的要走。」
「我不知道……」他眉頭緊皺,痛苦地抱著頭,「我最近常作惡夢,夢里面,你和菡菡都不見了,每個人都離我而去,你知道嗎?其實我很害怕……」
一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大男人,卻在她面前喪氣地訴說著恐懼,她著實不舍,尤其他是她愛的男人,她恨不得他的痛苦、憂懼全轉移到她身上,讓她替他承受這一切。
小婷的自殺,不只毀了她自己,甚至幾乎毀了他、毀了他的家庭。
于青卉不由得又為那女孩的自私與執迷嘆了口氣。
「你呀,逼得自己都快喘不過氣了。放松一點,好嗎?」她用力替他按摩著肩膀,卻發現他的頸肩異常僵硬。
堡作上的不順、小婷的自殺、甚至前一陣子她才和他鬧翻……種種事件對他而言都難以承受。可她心里明白,秦碩只要能熬過這一關,未來各方面一定會有所成長,然而,她只怕現在的他已快架不住心里的壓力。
「青卉,我知道,我也在努力,可是不安的情緒總是很難控制。」他有些痛苦地抓著頭,覺得自己都快得精神病了。「很抱歉,我會盡力調適,再給我一點時間……」
「不,你越是這麼想,越是給自己更大壓力,你現在需要的,是徹底放松。」
看著未關上的女兒房門,于青卉突然有個計劃。
「徹底放松?以我的情況而言,真的很難……」
「不,你可以的。」她微微一笑,「記不記得你對菡菡的諾言?」
「對菡菡的諾言?」秦碩一愣。
「喔?別告訴我你又忘了。」她舉起食指,朝他俏皮地搖了搖,「這次我不會告訴你,讓你自己去想、去安排。」順便也轉移他的注意力,免得他一天到晚掛著那些煩心事。
「可以給個提示嗎?」
「不行。」
「那……是我什麼時候給菡菡的承諾?」
「就是你上次……噢,不行,沒有提示。」
「親親老婆……拜托……」秦碩終于有些恢復過去那種賴皮的樣子。
于青卉注視著他,慢慢微笑起來,就在他以為自己可以如願得到暗示時,她有些奸詐地朝他眨眨眼。
「不行,等你想到了自己告訴菡菡,我們會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