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夢回,無數次被她的囈語驚醒,听到的都是一句話︰「救我,誰來救我。」為什麼?他對她不夠好嗎?她覺得現在的生活很痛苦嗎?為什麼要叫人救她?就像此刻,他就躺在她旁邊守護她,她依然眉頭深鎖。
「鳳兒。」他貼在她耳邊輕喃,「你心里究竟藏著什麼?」
她眉頭挑了兩下,沒有睜開眼,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前,悶悶地咕噥︰「倪荊。」
「嗯?」
「你有沒有听過牛郎織女的故事?」
他渾身肌肉一僵。
「無論他們願不願意,織女終究要回到天宮,因為——她不屬于人間。」
「鳳兒!」他的聲音止不住顫抖。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不見,你一定要替我高興,因為我一定是回到了屬于我的地方,那里才是我的家。」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已經睡著了。
他瞪大眼楮摟著她,心上涌起鋪天蓋地的恐懼,耳邊盤旋著她似真似假的話,她一直跟他強調她不屬于這里,暗示她將會離開。不!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親,是他——是他心愛的女人,他不許她離開,她只能屬于他!
「不,不要!」雪君的頭在枕上輾轉,額頭滲出一層密密的汗珠,「爸爸,我好怕,救救我一…」
「鳳兒,別怕。」他在她耳邊柔聲低語,厚厚的手掌笨拙地撫著她的頭頂,「有我在這里,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她漸漸靜下來,呼吸隨著他撫模的節奏平緩。
他在她額頭輕吻,將她穩穩地圈在懷里,啞聲道︰「不管你原本屬于哪里,現在只能屬于我,我決不讓你離開。」
☆☆☆
「什麼?帶我去林縣?為什麼?」雪君瞪著滿月復心事的倪荊。
他敷衍道︰「你不是愛熱鬧嗎?我帶你出門走走,散散心,免得整日待在府里悶壞了。」
「少來。」她揮衣袖,「你看你那張銅像臉,傻子才信你是出門散心。」
「總之你叫小荷收拾東西,我們明日一早就出發。」
「總之你不說清楚,我就不跟你去。」她往床上重重一坐,擺明了你有能耐就把我抬出去。
「你……」倪荊沒轍了,「好,我實話說了吧,我是去林縣辦差,不放心你留在府里,想把你帶在身邊。」
「你什麼意思?」雪君眯起眼楮,「怕我私闖禁地?還是怕我勾結外敵把你的將軍府端了?」
倪荊霎時臉色鐵青,眼楮冒火,「你非要這麼曲解我的意思嗎?還是你根本就不想待在我身邊,巴不得我走得遠遠的?」
「倪荊!」她「呼」一下蹦到他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鼻子,「你這是賊喊捉賊!想吵架就直說,姑娘我奉陪到底,用不著拐彎抹角地找借口。」
「我什麼時候找借口吵架了?」
「你歪曲我的意思,還跟我大吼大叫,就是想吵架。」
「是你先歪曲我的意思。」
「我沒歪曲,你就是那個意思,在你心里始終認為我是個奸細!」
「我……」
「你不用狡辯!」她不讓他說話,手指用力戳他胸口,「你心里怎麼想的我都知道。」
他閉上嘴,沉著臉瞪她。
「怎麼不說話了?被我說中了?你放心,我馬上收拾東西,順便準備枷鎖腳鐐,你明天把我拴在馬後面帶著,我就算會飛天遁地也跑不了。」
她氣沖沖轉身,突然被他一把揪住扯回懷里,「啊!你……唔……」
一吻過後,她癱在他懷里,手臂緊緊攀著他的肩,他牢牢地盯著她,眸色暗沉,聲音沙啞︰「小無賴,我說不過你,只能不讓你說話。」
她聲音酥軟︰「怎麼……可以這樣?」語氣嬌嗔多過抱怨。她知道自己無賴,不知為什麼,對他說的話就忍不住往歪處想。
「現在要不要收拾東西了?」
她眨眨眼,「那要不要準備枷鎖腳鐐?」趁他暴吼之前,大笑著跑開。
☆☆☆
次日一早出發,隨行的還有秦威正和盧明,兩位副將都帶上了,這次的差事恐怕非比尋常。雪君想要問,但見倪荊著急趕路的樣子,又把話咽回去了。
倪荊特地給雪君挑了匹健壯的母馬,既溫順腳程又快,第四日黃昏時分,幾人已經進入林縣地界,官道兩側出現大片的耕地和稀稀落落的村莊房舍。
倪荊緩下腳步,靠近雪君,問︰「還撐得住嗎?要不我們休息一下,到農家討點水喝。」
雪君揉揉酸疼的,搖頭,「沒事,撐得住,到鎮上再休息吧。」
話音剛落,就听到遠處傳來喊聲︰「抓賊啊,抓賊啊。」
抬眼望去,就見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子在前面拼命跑,後面幾個村民拼命追。
秦威正催動馬匹迎上去,吼道︰「光天化日之下偷東西?簡直藐視王法!」
那人見前面有人攔路,迅速轉進路旁的田地,秦威正急急拉住韁繩,飛身翻下馬背,三兩步追上那人,拎著後領把人提起來。那人被衣領卡住脖子,手腳在空中亂舞,聲也發不出來。
盧明催馬上前道︰「威正,放下他,你快把人勒死了。」
秦威正手一松,那人跌在地上,拼命咳嗽。
這時村民趕了上來,一個大嬸拿著笸籮就往那人身上打,口中罵著︰「打死你個小賊,居然敢偷東西,打死你!」其他的村民也上來打,那人被打得「啊啊」尖叫,拼命掙扎閃躲,卻沖不出人群。
雪君急忙叫道︰「住手,不準打人。」
眾人停了手,都奇怪地望著她。
倪荊低聲道︰「鳳兒,這種事你別管,我們繼續趕路。」
「不管?」雪君拔高聲音,「不管就要出人命了。」
「讓開!」她翻身下馬,撥開人群,走近那人。
倪荊嚇出一身冷汗,喝道︰「別靠近他。」這小女人都沒有一點防範之心嗎?
雪君揮揮手道︰「沒事的,你看他被打得都快掛了,還能傷害我嗎?」
那人霍然抬起頭來,直直地瞪著雪君,眼中一片震驚。
他是個女人!雖然她臉上髒兮兮的,梳著男式發型,穿著過大的男式衣服,但那眉眼臉形,雪君一眼就看出她是個女人,準確地說是個女孩,她年紀絕對不會比她大。好可憐,一個女孩子居然弄得這麼狼狽。
她心頭立刻涌上憐惜,彎溫和地問︰「小泵娘,你還好吧?」
眾人都被她的話驚呆了,這個活像從泥坑里爬出來的小偷是個女人?那小泵娘更是張大嘴巴,眼珠動也不動。
「小泵娘、小泵娘?」雪君推她的肩頭。
她像突然驚醒,一把抱住雪君大腿,哭喊︰「救救我,姐姐,求求你救我。」
「好了好了。」雪君拍她的背安撫,「你先別哭,我救你,我一定救你。」
「鳳兒!」倪荊不贊同地輕斥。她根本不知道這個女扮男裝的丫頭是什麼人,就滿口應承要救她?
雪君空出一只手拉他的衣袖,低聲道︰「你看她多可憐,咱們幫幫她。」不知為什麼,她一見女孩恐懼無助的眼神就有種說不出來的親切感,這樁閑事她一定要管。
倪荊無奈地嘆口氣,朗聲道︰「她偷了什麼東西?」
拿笸籮的大嬸嚷嚷道︰「她溜進我家屋子,偷了灶上的兩個窩頭,還打破了兩只碗,驚飛了兩只雞,嚇壞了我兩個孫子。」
喝!闖的禍還真不小,可見是個笨賊。
倪荊使個眼色,盧明掏出一把銅錢交給大嬸,道︰「這些算她賠你的,這件事就不要追究了。」
「不行!」大嬸推開,「偷東西按律要砍手。」
「什麼?」雪君驚叫,「不過偷了兩個窩頭,就要砍手?這什麼鬼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