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陽今天沒有盤髻,柔順的發絲自然披在肩上,旋轉之間拂過他的臉頰,留下一縷清雅的發香。他想起老人們說的話,芷幽草的香氣也不過如此吧。
星期一上班的時候,芷陽覺得臉還在發燙,她暗笑,已經不是十九歲的小女孩了,怎麼還這樣青澀呢?
桌上的傳真吸引了她的注意,芷陽扯過來瞄了一眼,差點沒將眼鏡嚇掉,急忙接通契力昂的內線,「契經理?我是何芷陽。聯合大廈的case怎麼回事?第一期施工不是已經結束了嗎?又要改方案?」
「我也沒辦法。」契力昂雷打不動的聲音也有些急,「不改方案,對方的資金就不到位。合同上講得明白,不管對方提什麼要求,只要給錢,咱們就得干。」
芷陽憤憤不平地道︰「資金不到位,他們有什麼權利要求改方案?」
「第一期工程已經結了賬,他們有權利的。」
「是誰簽的這狗屁合同?」芷陽顧不得淑女形象,口出髒話。
「簽合同的那位正準備拍拍走人呢。」
芷陽無話可說了,早該想到紀青山丟下的是一堆爛攤子。聯合大廈是日本人的投資,條件苛刻,資金又少,是所有國際投資中最難纏的。干得好便罷,干得不好,公司還要攤上有損對外經貿關系的罪名。紀青山肯接手這樣吃力不討好的工程,肯定是跟日本人一起干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那,現在怎麼辦?」
契力昂無奈道︰「找凌總商量一下吧。」
芷陽抓著傳真紙嘆氣,真要改,何止是個把月的工作量?撥了總經理室的號碼,沒人听。她看表,八點十分,這可好,老總遲到也要扣獎金——這可是他自己規定的,不趁這時候打趣他一下,更待何時?
一上十樓,就看見張秘書的空位。 !上司下屬一齊偷懶。
辦公室的門關著,芷陽在沙發上坐下,突然听到門里似乎有女人的聲音。她疑惑地湊過去,耳朵貼上門板。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出來︰「你知道,這件事我本該向著我爸爸。不過,看你這麼煩惱,我還真是不忍心。」好像是紀小潔的聲音。
「這麼說,你是答應幫忙了?」芷陽確定這是凌雲志的聲音。
「幫忙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要怎麼謝人家嘛!」那女人聲音的嗲氣更濃,芷陽听得全身發麻。
「我說過不會少了你的好處。」
「哎呀,討厭!你明知道人家指的不是這個。」
「那你指什麼?」凌雲志故作不明白。
「我要你——」她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芷陽直覺地更加貼近門板,稍加用力,門居然應聲而開。
!像拍電影導演喊停,總經理室里的畫面立時定格。紀小潔整個身子橫過辦公桌,朝著芷陽,翹著一條圓潤的小腿,高跟鞋被窗外透進來的陽光照得閃閃發亮,一支玉臂搭在凌雲志肩上,一支玉手撐著他的胸膛,兩人胸部以上的距離不超過兩厘米。凌雲志頭向後仰成四十五度角,一手扶著她的香肩,另一只手就要踫上她超級健美的豐胸。這種畫面,可謂旖旎、香艷、尷尬又煞風景。
時間定格了三秒鐘,凌雲志和芷陽的臉都騰地紅起來。凌雲志急忙結束他未完的動作——大手一伸,推開紀小潔。
芷陽比他動作更快,退出辦公室,丟下一句「對不起」匆匆離開。
「芷陽,」凌雲志隨後追出。紀小潔無所謂地牽動一下嘴角,動作優雅地跳下辦公桌,揚聲叫道︰「凌總,你現在去解釋,只會越描越黑。」
凌雲志頓了頓,終于還是追下去。
芷陽一口氣跑到三樓洗手間,臉頰燒得滾燙,不知是因為尷尬還是因為氣憤。用冷水洗洗臉,鏡子中的入神色驚悸,雙頰異常紅艷,呼吸明顯地一起一伏。平靜了好一會兒,那股熱力才退去,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憤怒。沒想到幾年不見,他學得相當開放,不愧是國外回來的人。
她又狠狠地洗了兩把臉,深吸一口氣。唉!算了,沒必要生這種閑氣,她又不是他什麼人,管得著人家的這種問題嗎?擦干臉,她沮喪地走出去。打開洗手間的門,凌雲志赫然站在外面,嚇了她一跳。
「芷陽,」凌雲志上前一步。
她本能地後退一步,飛快地道︰「我什麼都沒看見。」像要強迫他相信似的,她又鄭重地重復一遍︰「我真的什麼都沒看見。」
「芷陽,其實我是要……」
「不用解釋,」她截斷他,「沒必要解釋,真的。」她說得寬宏大量,他听得萬分懊惱。
「芷陽,」他無奈地叫,「你為什麼總不給我機會解釋?」
「芷陽!」柳寧冒冒失失地跑過來,直接拉過芷陽,「來,我有急事找你。」然後慢半拍地發現凌雲志也在,匆匆點頭,「凌總早。」根本不去想總經理為什麼會和芷陽一起站在女洗手問的門口。
芷陽樂得她闖進來,急忙問︰「什麼事?」
柳寧看一眼凌雲志,又將她拉遠一點才附到她耳邊嘀咕兩句。
芷陽好笑地道︰「你呀,總是這樣粗心大意。我那里還有半包,跟我去取吧。」
「好啊,快點快點。」
芷陽回頭望一眼凌雲志,他站在那兒抑郁地回望她,似有千言萬語。但是,她不想听他解釋。前日的母校同游仿佛為他們之間添加了些什麼,使芷陽的心無法平靜,她不想繼續亂下去,敏感下去。她覺得心上像壓了塊大石,沉重得透不過氣來。
直到柳寧走了,芷陽才發現那份傳真不知遺失在哪兒,他的辦公室里吧,想到那一幕,她就壓抑不住心潮波動。以前就知道紀小潔行為開放,思想前衛,今天算真正見識到了。以前覺得穿著暴露點並沒有什麼,今天卻越看越不順眼,都秋天了還露肩露大腿,也不怕得感冒。
「咯 咯 」的高跟鞋響迎著她的想法傳進來。
「嗨,小潔,好久不見了。」外面的同事與紀小潔打招呼,她也不理,直接推開內間辦公室的門,「芷陽。」
「小潔。」芷陽擠出笑容,「怎麼有空過來?」
「應該說你怎麼有空坐在辦公室里。」紀小潔習慣性地將沾上她的辦公桌,「你最近忙得不見人影,害我想找人聊天都找不到。」
「沒辦法。」芷陽攤攤手,「為了每個月多出的幾千塊,想不拼命也難。」
「你就知道賺錢。」她摘下她的眼鏡,「當上部門經理了,也不買輛車,還加了兩只眼楮,平時也不化妝,不買兩件新衣服。人家大老板看見你的樣子就倒胃口,怎麼談生意?」
「哪有你說的這麼糟?」芷陽搶回眼鏡戴上,「真的搞不定,不是還有你這位公關能手嘛!」
「我?」紀小潔突然黯淡地一笑,「我現在是物盡其用了。」
「怎麼了,小潔?」芷陽從未見過她這種表情。
「沒事,」她又立即笑成一朵花,將傳真紙遞給她,「喏!你掉的。」
「啊?!」芷陽接過,臉又紅了。
「瞧你這樣!」她捏捏她的臉,「我都不害臊了,你臉紅個什麼勁兒?又不是真的有什麼A級鏡頭。」
「小潔……」
「放心啦!就算真有興致,也得找個賓館飯店什麼的,總不至于在辦公室。」她說得理所當然。
「小繃……」
「好了好了,不說了,再說你要鑽到桌子底下去了。」紀小潔認真地看著她,「你呀,在這方面太保守了。」
「有幾個像你這麼新潮?」
「姐姐,」她拍著芷陽的肩,「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是女權膨脹的時代,喜歡就去追,干嗎唯唯諾諾的,等你想好了,人家早被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