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心蘭也是一臉殷切,眼帶盼望的瞅著杜如墨,卻是欲語還休。
然而,見了素箋上龍飛鳳舞的字跡,杜如墨臉色有些古怪,囁嚅著開不了口。
她要真敢照著世子寫的朗讀出來,輕則丟了書僮這差事,重則怕會當場被王妃叫人拉出去杖責五十大板吧?
苦笑著,她惶惶地向李初遞去一記求救的眼神,沒想到對方卻只是淺笑不理,思忖片刻,最後她只得硬著頭皮道︰「世子做的下聯是‘窮天凜冽雪封刀’。」
寧王妃怔了一下,顧心蘭的臉色則明顯青紅交加,反觀李初雙手平舉用袖子遮了臉,表面上是作出一揖請求指教,事實上,袖後的他笑到眼淚都差點飆出來。
杜如墨念出的下聯和顧心蘭的上聯對的工工整整,意境卻差十萬八千里。
窮天為冬,冬日天氣酷寒,大雪將銳利的刀鋒都凍封了,此句恰恰點出朝廷正面臨突厥來犯之危急,暗示著李初心系廟堂,無心風花雪月。
彼心蘭雖然表情難看,但也沒失了風度,勉強笑道︰「容之志向遠大,一心為國,確是忠臣表率。」
「好說,如今突厥休養生息後卷土重來,在下確實心焦,讓心蘭見笑了。」李初好不容易止住笑,平緩地回應。
這下誰也沒興致閑話家常了,杜如墨退回李初身邊,只听到他壓低聲音,語帶揶揄地說︰「杜書僮果真文采不凡啊,居然能七步成詩?」
她除了無奈,還是無奈。「爺兒的句子……太過獨特,小的怕顧小姐听了接受不了,只能……只能斗膽獻丑,若有逾越之處,還請爺兒恕罪。」
「就算獻丑,那也該是我的丑啊?」李初的唇角還是揚著那抹算計的笑意。
「爺兒的丑,就是小的的錯,但爺兒這下聯威力太大……小的可以替您擋刀擋劍,但可不想因為一句下聯被王妃砍了頭啊!」她簡直欲哭無淚,望著仍在手上的素箋。世子這不是在整人嗎?
他但笑不語。就這一回,他已經對杜如墨月復中墨水內心有數,不過他的測試可不是到此為止,要在他身邊當書僮,沒那麼簡單的。
寧王妃見顧心蘭沮喪,只覺兒子實在是不解風情,便緩頰道︰「我看著吟詩作對,你們兩個都相當出色,不過要是執著在上頭,那是大可不必。容之,難得心蘭來到京城,就當替王爺招呼客人,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這兩日難得冬陽露臉,不如到涇陽山間賞霧淞?」李初很干脆地應承了母親的建議,不僅令寧王妃大悅,也令顧心蘭轉悲為喜,卻讓杜如墨有些心驚膽戰。
涇陽……該不是沖著她來的吧?
不過不容她想太久,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她只能急忙收拾東西,和爺兒一起從大廳告退,手里還握著那張該死的素箋——上頭寫的東西,不只是在諷刺顧心蘭自作多情,用字還十分粗俗不雅。
「晚秋既蔚牛吃草」,意謂晚秋時就算青草仍蔥蘢,也會被不懂欣賞的牛給吃光。因此心蘭姑娘,你就別對牛彈琴啦!
第2章(2)
***
仲山之南,涇水之濱,涇陽位于京城北方,山肥水美、物產豐饒,京城許多物產都由此膏腴之地運送而來,因此熱鬧程度不在話下。
寧王府一行人卻不往鬧市行去,而是朝著仲山方向前進。李初和顧心蘭並轡而騎,身邊圍著一群侍衛。顧心蘭雖是騎馬,但裝束仍華麗無比,大紅織金錦袍在雪地里看起來十足搶眼,相形之下,跟在兩人後頭的杜如墨一襲灰色棉袍,簡直就被埋在雪里。
上了仲山,滿山遍野的松柏掛滿冰珠,在薄薄的雪霧中顯得飄渺晶瑩,白中透綠,相互映襯,絕美的景致令人幾乎忘卻寒冷。
杜如墨都看呆了,在霧淞中,一切塵世污穢仿佛都被淨化了。
「這里好美!」顧心蘭的聲音劃破了寧靜,她不甘寂寞似地用撒嬌的語氣道︰「應該不會有比這里更美的地方了,你說是不是啊,容之?」
「那可能要問我這個小書僮了。」李初淡淡地一笑。
「喔?容之的書僮是涇陽人?」終于注意到這個小苞班,她便隨口問︰「這仲山上,還有更美的景色嗎?」
杜如墨苦笑,「心蘭小姐,小的……不知道。」
「不知道?」這像是拒絕一樣的話,讓顧心蘭有些不快。「你難道不是從小在涇陽長大?仲山連我這外地人都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
因為在涇陽長大,是我編的啊!杜如墨硬著頭皮解釋,「因為小的……不太會認路,連在王府里都常迷路,更別說認識這山路了……」
「真的?該不會連回家的路都不記得了吧?」顧心蘭微諷。
「太久沒回家,真有點……有點忘了。」先甭說她不是涇陽人,就算是,這山路在她看來都長得一模一樣,她要靠自己認路回到山間的家,可能要花一年。
「怎麼可能?世子的書僮應當都是精心挑選餅的,要迷糊成這樣,早被掃地出門了,想必你不想替我帶路吧,才編這借口?」這實在太離譜了,著實惹惱了顧心蘭。她沒注意到听了書僮這話的李初,面色平靜得仿佛知道自己的書僮一定會這麼回答,還以為他一定也不滿對方的托詞。「容之,你這書僮架子挺大的?」
「還好,我已經習慣了。」他不僅不幫忙說項,反而火上加油。
「既然如此,心蘭就替容之教一下這惡奴了。」
彼心蘭一心想著,若能表現出主母的氣勢,就能讓李初知道她是能當家的,這對她嫁進寧王府應有加分作用。
于是她揚高了下巴,以施恩的語氣對杜如墨道︰「你世居涇陽,居然說不認識仲山的路,簡直可笑之極!這樣吧,據說這山上有一臨涇水的斷崖,後頭石室是皇室避暑之處,就讓你帶一回路,找到有賞;找不到,莫怪我去向王妃建議,寧王府不需要這樣的下人!」
杜如墨苦著臉。這根本是直接宣判她丟定這差事!
她不禁將求救的目光望向李初,結果他這回似乎決定站在顧心蘭那方,還故作好心地往樹林的方向指去。「越過那林子,就是涇水的方向。」
這下不去不行了。杜如墨暗自嘆了口氣,策馬繞到眾人前頭帶路,邊走邊犯嘀咕。爺兒不是不喜歡顧小姐嗎?否則怎麼會作出什麼牛吃草的句子?那為何現在卻又站在她那邊?
一行人已進入樹林,她回頭,目光哀怨的看向李初,卻見顧心蘭緊挨著他,心頭有些悶悶的,另一方面也不好再向他問路,只好憑感覺亂走一通。然而才走不到一刻鐘,進入一塊林間較開闊的平地時,前頭突然傳來破風聲,她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一支箭已插在她旁邊的樹干上,箭尾上的翎毛還晃呀晃的。
是有人打獵嗎?還是……
心里一個不妙的臆測才閃過,樹林深處便跳出幾個白衣蒙面人,手里拿的大刀亮晃晃的映著雪光,站在雪地里幾乎看不真切。只听到顧心蘭尖叫一聲,而幾名侍衛則是嚷著,「保護世子、保護顧小姐!」
此時白衣人已朝中間的李初沖過來,杜如墨連忙調轉馬頭也奔了過去。她是離世子最近的人,就算犧牲生命,也不能讓他掉一根頭發。
四周已經打起來了,也弄不清楚這群蒙面人事沖著誰來的,刀光劍影中,杜如墨好不容易來的李初身邊,才想抓他的手,一把大刀居然就這麼從兩人之間砍來。
「爺兒,小心!」她忍不住叫出聲,整個人往他那邊飛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