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
唱過了,她抬眼望明月,搖頭道︰「不對,不對,應該是‘玲瓏望冬月’。」她本來就坐得不穩,這一搖險些栽進湖里。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她偏頭,看到一雙好清澈好溫和的眼楮。
她眨了眨醉意的眼,喃喃道︰「南宮葉?」
南宮葉將她從欄桿上抱下來,皺眉道︰「這麼冷的天,你怎麼坐在這兒?」
她伸手輕輕地踫了一下他的臉,溫溫的,她又眨了眨眼,突然揚手給了他一巴掌,打得他大叫一聲︰「喂,你怎麼打我?」
「南宮葉!」她丟掉手中的酒壺,一下子撲到他身上,高叫著︰「南宮葉,你是真的。」
南宮葉一下子溫香軟玉抱個滿懷,腦中轟然一響,耳根立即紅了,結結巴巴地道︰「婿然,嫣、嫣然,你、你這是怎麼了?」
這樣緊張木訥的語調,除了南宮葉,還會有誰呢?她緊緊地抱著他,靠著他寬厚的胸膛,感受他溫暖的體溫。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滋味,驚喜是一種很沖的滋味,不然,為什麼她的眼眶熱了呢?
「嫣然。」他輕輕地推她,「你到底怎麼了?」
她埋在他胸前用力搖頭,擦去眼角的濕潤,「沒事,只是冷了。」
「哦。」他急忙月兌下外衫,給她披上,小心地系緊了衣襟,問︰「這樣還冷麼?」
陸嫣然心中暗罵︰憨人。眼角卻又忍不住濕潤了。她急忙深吸口氣道︰「你怎麼會來的?」
「我四弟成親,我跟爹和伯父來主婚。你不是說我要是敢過門而不入,你就扇我的耳刮子。現在我來了,結果……」他模了模被打的臉。
「嗤。」陸嫣然笑了,「我只是想試試,你是不是真的。」
「啊?」
「憨人!」她溫柔地撫了下他的臉頰。
南宮葉的臉立即變成了醬紫色,一時間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才好。幸虧天黑夜暗,橋邊到處是雙雙對對的情侶,沒人特別注意他們,否則他南宮大俠也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陸嫣然的臉也紅了,急忙收回了手,問︰「你去過倚笑樓了?」
「還、還沒呢。剛要去,就在這兒看到了你。」
「那你也不要去了,咱們去看燈好不好?」
「好。」他用力點頭,「你說什麼都好。」
她垂首一笑,率先走下西泠橋。他放了汗血寶馬,在她身邊老實地跟著,看到自己寬大的衣衫披在她肩上,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甜蜜感覺。如果他的臂膀可以代替那件衣服……他用力拍了下腦袋,自語︰「要你胡思亂想!」
她回頭道︰「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
「那就快走吧。」
上元燈會是正月里最大的盛會,重要的是,今天各家各院的女孩子們不論身份貴賤都可以出來拋頭露面,更是情人幽會的好時機。越往前走人越多,道路兩旁的花燈五彩繽紛,樣式繁多,賣小玩藝的小販扯著嗓子吆喝。
陸嫣然在賣面人的攤子前面停下。
小販招呼︰「姑娘,買一個吧,喜歡什麼樣的?胖女圭女圭,猴子,小兔子還是老婆婆?」
她回頭問南宮葉︰「你喜歡哪一個?」
南宮葉搔搔頭道︰「我也不知道,哪個都好看。你喜歡,我都買給你。」
陸嫣然笑了,「我要那麼多干什麼?」她仔細看看,指著一對兒公公婆婆的面人道︰「我就要這兩個。」
「好 。」小販樂呵呵地交給她,「一共五文錢。」
陸嫣然拿了走,南宮葉付錢。
前面聚集了一群人,陸嫣然興致勃勃地道︰「去看看啊。」
「好。」兩人擠上前去,原來是燈謎比賽,猜中最多的,可以得頭獎,頭獎是一個做工精巧的蹴鞠。
南宮葉拉拉陸嫣然的衣袖道︰「這個我可不在行,你喜歡,我改天做一個蹴鞠給你。」
陸嫣然一擻嘴道︰「那多沒意思,看我的。」
兩個人站到最前排,燈謎就寫在花燈上面,誰猜對了,花燈就送給誰,最後誰手上的花燈最多,誰就勝了。
老板拿出第一個花燈,念道︰「春風得意馬蹄疾。猜二地名。」
陸嫣然搶道︰「揚中,宜興。」
「這位姑娘猜對了。」老板將花燈交給她。
南宮葉朝她豎起拇指。
「解衣掩戶蘆中臥。猜一字。」
陸嫣然沒等開口,旁邊的一個年輕書生已搶著道︰「簑。」花燈到了書生手中。
「今夕霞飛鳥道,月滿鴻溝。猜一花名。」
陸嫣然道︰「晚來紅。」
「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猜一成語。」
「白日做夢。」
陸嫣然連搶了兩個,那書生也連搶了兩個。
「眼前但得一分松。猜一稱謂。」
陸嫣然听了啐了一口。
南宮葉正不解其義,就听一個中年漢子道︰「相公。」他恍然,這種謎底陸嫣然當然不好意思當著這麼多人說,連那書生也不語,想是心儀的姑娘在身邊,又沒有成親,也不好出口。
「有事出班早奏,無事卷簾退朝。猜一冠級草藥。」
人群中一陣沉默,想來大家對草藥都不是很熟悉。
南宮葉低聲道︰「草藥我就知道有個人參,就不知道冠的什麼級。」
陸嫣然叫道︰「你倒提醒了我,應該是上等人參。」
老板微笑著將花燈遞給她。陸嫣然偏頭朝南宮葉嫣然一笑道︰「這盞算你的。」
他道︰「我的你的還不一樣。」他說得理所當然,听得她心中一熱,說不出來的舒服。
眼看燈謎一道一道解開,各人手中的花燈也一盞一盞增多,猜完最後一個題目,陸嫣然手上的燈居然與年輕書生的一樣多。
老板笑笑道︰「頭獎只有一個,這樣吧,我給二位加一道非常簡單的題目,誰猜出來,頭獎就是誰的。」
兩人分別點頭。
老板道︰「狼吃羊。說的是一種果子。」
陸嫣然和書生都在凝思冥想,南宮葉咕噥道︰「羊都讓狼吃沒了,放羊的可慘了。」
陸嫣然突然抓住他的手道︰「對了,就是楊梅麼。」
老板道︰「這位姑娘猜對了。」他將蹴鞠交給陸嫣然。
書生旁邊的女孩子擰了書生一把道︰「你好笨啊。」
陸嫣然拉著南宮葉道︰「笨自然有笨的好處。」
南宮葉呵呵笑,接過她手上的面人,讓她拿著蹴鞠,兩個人走出人群。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了,兩人好幾次差點被擠散,南宮葉一急,牽起陸媚然空著的左手,緊緊握住。陸嫣然抬眼看他,不覺想到兩人第一次相遇時,他這只手摟住了她的香肩,為此還挨了她兩巴掌。而此刻,她只覺得盈盈暖意充滿胸懷,不由幽幽地想,讓這只手牽著度過後半生,該是多麼幸福愜意的奢望啊。南宮葉起初不覺得什麼,發覺她腳步慢了,再看她眼波流動,柔情無限,才發覺手中握著的柔荑縴細滑膩,觸感清涼,柔若無骨,細致的肌膚與他粗糙的大手相互摩挲,激起心頭一陣蕩漾。他漲紅了臉,慌忙放開,疾走兩步。陸嫣然趕上他,主動伸出手,勾住了他的手指。他偷偷看她,見她避著他的目光,嘴角卻含著溫柔的笑意。他用力吸了幾口氣,大手一張,又將她的手握緊了。
兩人手拉著手走了一陣,前面又是一群人圍著,他們互視一眼,默契十足地一齊上前。
正前方大桌上擺著一盞奇特的花燈,燈的造型也不怎麼新鮮,就是六個面的筒形,每個面上都畫著一位栩栩如生的美女。特別的是,燈的底座上安著鐵制齒輪,上滿發條之後,花燈就自動旋轉起來,遠遠看去,恰似一位宮裝美女在翩翩起舞,看得陸嫣然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