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靳先生走的都是法國式舞步。」
「靳先生就顯得斯文一些,沒有蕭董跳得狂野。啊!我真的迷死他了。」
「听說啊,蕭董沒出國之前比現在還酷呢,他有輛哈協機車,哇 ,超級藝術。」
「真的啊?為什麼我三年前沒機會見上一眼呢?」
「少花痴啦!你那時候還沒畢業呢。」
「哎,哎,你們說蕭董今年有多大?」
「好像不超過二十五歲吧!」
「真的?好年輕啊!配我剛剛好。」
「德行!有本事你去追啊?」
「哼,追就追,你以為我不敢啊?」
旭陽再也愛了那些花痴女的無聊談話了,徑自取了羽絨大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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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樓道里等啟軍,電梯從十五樓下來,靳朔和他的女伴走出來。看到她,靳朔微訝道︰「林小姐,這就要走了?」
她推托道︰「我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哦?沒事吧?我送你回去好了。」
「不用了,謝謝,我男朋友一會兒就出來。」
「哦,有人照顧就好。」靳朔眼光一閃,又道︰「哪像Joe,死扭的脾氣,不舒服還不要人陪。」
他的女伴擔憂地道︰「Jackey,Joe一個人在辦公室不要緊吧?我還是去陪陪他好了。」
「別去了,去了又要惹他生氣,等宴會結束後再上去接他吧。」
啟軍出來,和靳朔打過招呼,牽著旭陽道︰「走吧。」
「哦。」被動地踏進電梯,踏出電梯,坐上他的車,看路邊的霓虹燈一盞一盞地掠過。幾個孩子在一間超市門口打雪仗,一個雪球「咻」的飛來,正好打在擋風玻璃上。
「該死。」啟軍急踩剎車,搖下車窗喊︰「往哪里打?」
孩子們轟一聲跑掉了。
啟軍搖頭笑道︰「頑皮。」回頭見旭陽的目光呆呆的,踫一踫她道︰「旭陽,旭陽,你怎麼了?」
「啊?」她回過神,猛然見他放大的臉孔,嚇了一跳。
他探探她的額頭,擔憂地道︰「你沒事吧?不會真的不舒服吧?」
不舒服!她耳邊閃過靳朔的話音--「哪像Joe,死扭的脾氣,不舒服還不要人陪。」她心里突然像被放進了一千只螞蟻,越來越癢,越來越亂。她猛地打開車門,急急道︰「你先走吧,我還有事。」
「旭陽,」啟軍在後面喊︰「你去哪兒?」
「不用管我。」她頭也不回,一路往回狂奔,也不管啟軍听沒听到她的喊聲。她滿腦子都是蕭囂面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的畫面她只知道,她要見他,立刻要見他,不問為什麼,不問見到了之後該說什麼,只要確定他好好的。
好一口氣奔進電梯,直接按了十五樓,望著如鏡的壁面上呈現的那個滿面通紅、氣喘吁吁、披頭散發的女人,她驚呆了。這是她嗎?她伸出手,那女人也伸出手;她嚇得往後一跳,那女人也往後一跳。真的是她!那個狼狽得像瘋子一樣的女人真的是她!
她掏出木梳,將長發梳理平整,又用紙巾擦干淨臉上的汗漬,感覺稍稍有一點像她了。整潔的林旭陽回來了,理智也跟著回來了︰就這樣上去算什麼?看到了他之後該說什麼?半路遇到了同事怎麼辦?如果他根本不願意有人上去打擾怎麼辦?如果他像在舞池中一樣沒有分寸怎麼辦?林旭陽,你究竟在想什麼?
叮!電梯門開了,她反射地看向指示燈,十五樓,居然沒有任何障礙地到達了十五樓。在理智作出決定之前,她的腳已經自動跨出電梯。她听到電梯門「叮」的一聲在身後關上。既來之,則安之吧,就說遇到靳朔,听說他不舒服,所以上來看一看,表示一下朋友之間的關心,表示一下職員對上司的尊敬,如此而已!
整層樓都黑漆漆的,看不到一丁點燈光,她憑著記憶模向董事長室。門沒鎖,也想都沒想就直接推開,開了之後才想到應該先敲一下門的。月光透過一大片落地玻璃射進室內,使大半個房間的擺設可以分辨出輪廓。
一個聲音冷冷地問︰「誰?」
她尋聲望去,陰暗的角落又恢復了平靜,仿佛剛才只是她的幻覺。
「蕭董?」她試探地喚了一聲,希望可以得到回應,也希望他能分辨也她的聲音。
幾聲細微的響動,陰暗處仿佛有個黑影在動,她的眼楮漸漸適應了暗淡的光線,發現蕭囂側坐在長沙發上,頭倚著沙靠背,想必原來是躺著的。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兩只明亮的眼楮,像窗外璀璨的星星,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仿佛不敢相信她會出現在這里,她完全暴露在月光下,她知道自己每一個細微表情都逃不過他的眼楮。
她向前走了幾步,用最平緩的音調,背誦已經想好的台詞︰「我剛剛見到靳先生,他說你不舒服,在這里休息,所以我上來看看。」
他眨了眨眼楮,再眨了眨,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然後移開目光,重新躺下。
她疾走幾步到他近前,身形也沒入黑暗中,蹲下來問︰「你怎麼了?究竟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醫生?」
「沒什麼。」他將頭側向里,聲音淡淡的,「只是累了。」
他的冷漠狠狠敲進她的心口,讓她感覺透不過氣來。這是與她熱情擁舞的那個人麼?這是用眼神指月復挑逗她的那個人麼?這是她像瘋子一樣跑回來要看的那個人麼?他甚至吝于多看她一眼,多說一句話,就用側頭的動作明確地表明她不受歡迎。林旭陽,這是你自找的,靳朔不是說了「去了又要惹他生氣」,你以為他對你會有什麼特別?
她默默吸了口氣,強迫自己不要泄漏聲音中的哽咽,「沒事就好,那你休息吧,休息好了下露個臉,大家都很關心你。你得了今年的‘舞王’,主持人還等著給你頒獎呢。」
他不耐地「嗯」了一聲。
「那我不打擾你了。」她緩緩轉身,緩緩邁步,緩緩走出辦公室,緩緩關上門。然後就靠著門板滑坐于地,用手捂住嘴,眼淚無聲地滑下,一顆、兩顆、一串、兩串……她渾身顫抖著,不敢哭出聲,也根本哭不出聲,她想爬起來盡快離開這里,雙腿卻使不出力氣。
蕭囂听到關門的聲音,默默地閉上眼楮。剛剛她沐浴在月光中時,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幻影,而那句淡淡的關懷之情,讓他明白她是真實的,也徹底擊碎了他的夢幻。如果是夢,他還可以踫踫她,擁抱她,甚至親吻她,但真實的她,便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痴心。他甚至不敢看她,不敢跟她說話,剛剛那個時候,哪怕一個小小的動作,都可能令他的理智崩潰。在舞池中,他已經逾越了一次,後果就是匆忙逃離,逃到這個陰暗的角落深深自責。他不可以再逾越一次,那後果是他承擔不起的。
他坐起來,十指插進發中,用力揪緊,那個該死的段啟軍為何那麼優秀?他為什麼不又老又丑又沒有情趣?為什麼不好酒好賭又花心?為什麼不失意落魄沒有工作?當然,如果這樣他也不會出現在旭陽身邊。那麼,為什麼他不晚一點出現?為什麼她不等著他回來?為什麼三年後再次見到她,那朦朧的感情不但沒有煙消去散反而更清晰深刻了?這一切都該死是為什麼?
旭陽像棄婦一樣無聲地哭泣,卻不知道被誰拋棄。他根本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只不過跟她跳了一場舞--每年「尾牙」舞會上都會跳的那種舞。她哭個什麼勁兒呢?只是因為那不經意的唇唇相觸麼,還是心中抑制不了的魔鬼在作祟?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好傷心好傷心好傷心,活了二十六年,她從來沒有嘗過這種心痛的滋味。也許,這就是戀愛的感覺,那一吻在她心底炸開的,就是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