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囂偏頭對著他,挑高眉毛,淡淡地道︰「我請你來是考智囊團的,不是翻我風流史的。」
「OK,OK,」靳朔舉高雙手道,「林小姐,我們繼續,你來看一下這個方案。」
旭陽盯著電腦屏幕,職業敏感令她立即指出圖上幾個明顯的錯誤。
靳朔打斷她,臉上頗有失望之色,耐心地道︰「林小姐,我想听听你對整個設計方案的總體看法。」
哦,真糗!旭陽在心中暗道︰現在要的是富有創意的設計師,不是打底線改圖紙的設計員,當然不需要你指什麼錯誤!
她看了又看,幾次欲言又止,說實話,這個方案的確很新穎,頗有歐洲最新空調潮流的風格,但是造價太高了,她不信有幾家公司能用得起,而且技術維修也是一大難題。她偷偷觀察坐在對面的四個人的表情,辜總和廖助理一直微笑鼓勵,靳朔好整以暇地望著她,蕭囂還是那副憂郁的樣子,看不出任何端倪。她咬了咬牙,最後道︰、我看,可觀性比可行性要大得多。」
靳朔低頭,右手支額,旭陽敢打賭他一定在偷笑。辜副總和廖助只是等著他的裁決,蕭囂望著她,摘下墨鏡,嘴角飄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失意。靳朔抬起頭來,神色已經恢復正常,看了蕭囂一眼,兩人交換了一個只有他們才懂的眼神。
蕭囂道︰「林小姐,謝謝你,你可以回去了。」旭陽知道這意味著她被淘汰了。
唉!基本上,她的中庸之道適合明哲保身,卻不適合出人頭地。這樣也好,她本來就對智囊團的計劃不太感冒,現在正好回去安安穩穩地坐她的玻璃房子。
她優雅地起身,禮貌地道︰「對不起,耽誤了各位的時間,我還是很感謝公司給我這次面試的機會。」
她轉身剛要離開,就的靳朔道︰「林小姐,我覺得你這種女人更適合娶回家當老婆,而不適合為事業奮斗。」她足足愣了一分鐘。他什麼意思?就算她應對得不好,也不需要這樣諷刺人吧?她承認自己沒什麼野心,也不是那種事業型的女強人,習慣于中規中矩地做事情,但是這有什麼不對?起碼她的工作成績是有目共睹的。如果在三年前,她絕對會將桌上的咖啡潑到他臉上,但今日的林旭陽只是賠著笑臉回答他︰「我代我男朋友謝謝您的評價。」
這次換成靳朔愣了,片刻之後,他哈哈大笑,意味深長地看了蕭囂一眼,大聲道︰「好!說得好!林小姐,你果然是個特別的女人。」
旭陽不再做聲,維持著完美的笑容走出董事長辦公室。她一路搖頭失笑,「適合娶回家當老婆」,和啟軍一模一樣的論調。她也想啊,可是要有人願意娶才行,沒抓到一張有效期為一輩了飯票之前,她不得不為事業奮斗,因為她要吃飯,要生活,要過好日子。何況現在的飯票信譽通常都不好,承諾過一輩子,往往沒幾年就失效了。所以,她只好自己給發飯票,既能保證質量,又能保證有效期。更好笑的是,靳朔居然說她是個「特別的女人」,她自己最清楚自己有多麼平凡,一點點漂亮,一點點清秀,一點點氣質,一點點溫柔,一點點可愛加上一點點修飾,隨便在大街上一抓就是一把。特別?如果真的特別,為什麼她還沒找到戀愛的感覺?
第四章
智囊團終于組織成功了,但是除了建築組和室內裝潢組外,其余組的工程師都是外援,空調組還特聘了設計院最年輕的甲級工程師于志偉。這令玻璃房子中的元老們個個心驚膽戰,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要被炒,心中難免生出對蕭囂的不滿情緒,漸漸地這些人聯合起來,暗中形成與智囊團對立的勢力。旭陽一直試圖保持中立,無奈身不由己。
與智囊團的第一次沖突起源于華聯超市的土建規劃案,土建部的安高工和智囊團的杜高工意見分歧,僵持不下,蕭囂表明支持杜高工,氣得安高工一狀告到辜總那里。從總裁辦公室出來之後,安高工條件妥協了,學著辜總無奈的口吻︰「他想怎麼就怎麼樣吧!」隨後就請了病假,將班底全權交給杜高工去管。其他工程師听了只是搖頭,旭陽卻覺得渾身發冷。辜總表面上是個慈祥的長者,尊重蕭囂的決定,包容蕭器的錯誤,實際上等于放任自流,做得對與錯他都不管,這不是擺明了要看著蕭囂倒台麼?辜遠航做人做得實在太高明,原本蕭向陽的死忠也全部是他的死忠,現在這個時候,竟沒有人設身處地為蕭囂著想,還一味地稱贊辜遠航的英明寬容。總之好人都是辜遠航在做,壞人都是蕭囂在做。旭陽相信有很多中級員工跟她一樣看得清楚,也跟她一樣選擇明哲保身,有誰真的有勇氣放棄一棵根深蒂固的大樹,而選擇一根剛剛移植的幼苗呢?旭陽有時候甚至痛恨自己的懦弱,她覺得對不起蕭向陽賞識和栽培。反過來說,辜遠航又怎麼對得起蕭向陽五十年的信任,廖助理又怎麼對得起蕭向陽父親般的關愛?經歷得越多,見識得越多,她反而越不了解人心,也越不明白自己。今早日的她,讓她自己都覺得陌生。
第二輪沖突很快出現了,這次是旭陽和于志偉的矛盾。于志偉是在杜高工的基礎上設計的空調方案,但旭陽知道這只是錯上加錯,她想在空調方案上彌補一些土建方案造成的錯誤,但不可能具有說服力。討論會上,旭陽和班底的兩個設計員坐在一邊,于志偉和所有參與計劃的工程師坐在另一邊,強弱形勢立現,她只能棄械投降,還要裝作豁然開朗的樣子,表現出在名字那里獲益匪淺且無限感激之情。
敲定方案後,旭陽與于志偉握手,面帶微笑道︰「于工,以後要麻煩您的地方還很多,希望不吝賜教。」
「林工客氣了。」于志偉嘴上客套,臉上卻沒半點謙遜之意。像他們這種少年得志的名人,大概都不懂得謙虛是一種美德。
眾人紛紛離開,蕭囂突然喊道︰「林工,你留一下。」
偌大的會議室里就剩他們兩人,旭陽有些局促不安,他不是要怪她先前對于志偉不夠奉承吧?
他仔細看了她片刻,指著對面的椅子道︰「坐吧,干嗎這麼緊張?我們並不陌生。」
她微笑了,這麼久以來,只有剛才那句話能讓她感覺出一點他們曾經相識的味道。她在他對面坐下,感嘆道︰「是啊,我們並不陌生。」她眨眨眼又道,「那麼並不陌生的董事長,請問您單獨留我下來是要談公事還是私事?」
他坐直身子道︰「公事,關于剛才的方案。」
旭陽揚眉道︰「難道您還有什麼意見嗎?」
他淡淡笑道︰「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我看得出來你很不滿意。怎麼,你還是堅持自己的方案?」
她聳聳肩,「不是已經定了嗎?」
「定了可以再改,只要你能向我、向大家證明你的方案是最好的,我要的是可行,不是權威性。」他臉上是堅定不移的認真神色,黑眸澄澈清亮,閃著對她的期待和信任。很久以前,她對他澄澈清亮的目光就沒有免疫力,今天,她發現她仍然會被他的眼神所蠱惑。她想到蕭老總對她的微笑鼓勵,想到辜遠航那句「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想到蕭囂的眼淚沾濕嶄新的墓碑,想到他三年前留下的最後一張字條,想到他寫的「我不是小人,卻是個偽君子,從今以後,要做個真君子了。」一股久違的勇氣和沖動爆發出來,她猛地站起身,拉著他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