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在身上,暖烘烘、懶洋洋的,我想伸個懶腰,發覺手腳都被縛住,渾身酸痛無力。意識一點一滴地回到腦海,偏過頭,一張男性安詳的睡容就在眼前,他結實的手臂攬著我,一條腿壓在我身上。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睡著的樣子,也是我第一次在他懷中醒來。我知道這也是最後一次。
人在睡著的時候,總是純真無邪的,放下了所有的戒備和負擔,他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平日飛揚的眉毛舒展著,銳利的眼眸緊合著,似笑非笑的嘴唇緊抿著。我心中嘆息,上帝造人有時真的很不公平,為什麼可以讓一個人醒時如此深沉,睡時如此溫順。
頭頂慵懶的聲音傳來︰「不滿意麼?讓你這樣唉聲嘆氣。」
「什麼時候醒的?」我問。
「在你研究我英俊五官的時候。」
「自大。」我推他,他反而快手快腳地纏上來,壓得我無法動彈。他將頭埋進我頸肩,只這樣溫溫柔柔的躺著,並無,緩緩道︰「明晰,我曾說過︰‘哪個男人娶了你,真實不幸。’」
「是說過。」我格格直笑,他一說話,呼吸弄得我脖子好癢。
「現在,我收回這句話,可是太遲了。」他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什麼?」我撥開他的頭,湊近耳朵,「我沒有听清楚。」
「沒什麼,」他起身,「浴室在哪兒?」
我用手一指。浴室的門關上,傳出「嘩嘩」的水聲,我緩緩擁被而起,覺得有些冷。什麼叫做「收回」,什麼叫做「太遲」,我不想猜測,不敢猜測,無論他想暗示什麼,想到結束這兩個字,胃就一陣陣緊縮,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我抓起一綹糾結的頭發用力的梳著,梳得痛了就咬一下唇。水聲停了,他從背後握住我的手,接過梳子仔細的幫我梳理,透過鏡子,我看到他輕柔的動作,听到他低低的嘆息。那樣溫存,那樣無奈,那樣痛苦,那樣掙扎,這眼光似曾相識,竟與李霽提起曲姜時如此神似。我緩緩閉上眼,任一陣痛穿過胃部,低聲道︰「出去吃點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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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過程中,我始終在等他開口說分手,但他談天說地,一如既往,只是更熱情更溫柔了。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欲言又止,看到不舍和決絕。
吃過午飯,他牽著我的手散步,我難得有興致逛街,他也難得有耐心陪我。經過一家婚紗店的櫥窗,他突然指著一套最華麗的婚紗問我︰「漂亮麼?」
我笑道︰「不知道,我沒有概念。」
他蹙眉︰「女孩子不都向往一套美麗的婚紗?」
「也許吧,」我繼續前行,「只是我沒想過要為任何人披上婚紗。」
他不做聲了,跟在我身後,嘴唇緊抿,雖然仍是溫和的,但眉眼不再飛揚,唇角不再上翹。
回到公寓,他想直接開進車庫,我阻止他︰「在門口讓我下車就好。」
「為什麼?」他驚異地看著我。
「我不想帶男人回家,我們可以去你那。」
他眸子里又閃爍著犀利的光彩,「那昨天呢?」
「昨天是個意外。」
「意外?只是意外?」
「對,也許從一開始你注意到我就是意外。」既然他一直在逃避,那麼就由我來提吧,我決不會等到他對我說「我喜歡你,但不能娶你,但是我結婚以後我們可以繼續來往。」不,我不要事情演變到那一步,那對我對他都是一種侮辱。
「好,好一個意外。」他雙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握到指節都泛白了。
我打開車門,他迅速地橫過我的身體,「砰」地關上車門,抓過我緊緊摟在懷里,撞得我好痛。他的吻鋪天蓋地地壓下來,憤怒地、粗暴地、激烈地,直到我倆都喘不過氣來。他微微松開,狠狠地盯著我,不停地低喃︰「該死的你,該死的你,你真的能夠什麼都不在乎。」
我定定地望著他,緩緩地,一字一句地道︰「我記得很清楚,我們有過‘約法三章’。」
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良久良久,啞聲道︰「那麼,就照游戲規則來玩吧。」
我進浴室的時候,他還沒有醒,等我出來,人已經走了。桌上放了一張簽過字蓋過章的空白支票。他從沒有直接給過我錢,這一次是例外,唯一一次和最後一次。我跌坐床上,空氣里仍然彌漫著那種汗腥味。我在心中苦笑,他公司的固定資產有2億,流動資產有3億,我填多少才不會辱沒了他也辱沒了我?支票由指縫間滑落,我的胃又劇烈地抽搐起來。
又是一個星期一的上午,一周的開始通常總會有什麼大事發生,我和眾位主管坐在會議室里,等待著姍姍來遲的祁總和鄭小姐。消失了一星期之久,祁紹終于要召開例行會議了。
9︰00整,婀娜多姿的鄭彬彬小姐挽著總經理出現在會議室門口。例行的工作匯報並沒有什麼新奇,我幾乎是有些索然困倦的,直到我看見鄭彬彬手指上那顆亮晶晶的鑽石戒指。仿佛故意炫耀似的,她一直翻著手指左看右看,讓人想不注意也難。茜茜和蘇菲眼中早已充滿羨慕的亮光。我倚在椅背上,靜靜地看著祁紹嚴肅深沉的表情。他的五官如以前一般成熟俊朗,只是有些晦暗,不復昔日光彩的色澤,是什麼讓他憂郁、是什麼讓他疲憊、是什麼讓他如此不快樂?我居然好想知道。我不由苦笑,可能我的笑意已爬上嘴角,因為我發現坐在我對面的吳經理也對我點頭微笑。
「好了,今天的匯報就到這里。」祁紹合上文件夾,發出好大的一聲響,震得我一驚,拉回了飄浮的思緒。
「現在宣布一項人事調派。從明天開始,撤消秘書室,成立公關部,由鄭小姐暫任公關部經理。Mary和歐尼調到公關部,關小姐恢復貿易部經理的職位,茜茜隨關小姐調遣,蘇菲留任我的助理。」「還有,」祁紹拉過鄭彬彬攬住她的縴腰,「我和鄭小姐準備訂婚了,周末在公司開個小小的慶祝Party,年假時回香港舉行婚禮。」他就像說公事一樣在會議室里投下兩枚炸彈。
大家有片刻靜默,然後像突然蘇醒過來似的,恭喜之聲此起彼伏。我順聲附和,甚至與祁總和鄭小姐握了手,出會議室時,手心滿是汗,不知道是我的還是他們的。雖然大家早已預料到這樣的結果,但卻沒想到祁太子這麼快就妥協在這場商業聯姻之中。我知道他是無奈的,並不是我認為他對我有多少感情,而是憑他的性格與風流歷史,準不會情願被鄭彬彬綁死,其實每個人都看得出,他並不愛她。鄭氏集團要與祁氏集團合並
的消息在香港已傳得如火如荼,在這個時候兩人宣布結婚,其用意閉著眼也能想明白。也許在香港人的觀念中,利益比什麼都重要。
我將自己的東西隨意地拋進紙箱︰所有的文件都整理好交待給蘇菲了。茜茜捧起紙箱︰「關姐,我先把東西送到你辦公室去。」
「謝謝。」我鎖好抽屜,鑰匙交到蘇菲手上,將一疊影印本也交給她,「抽屜里的日用品還按原來的順序放著,這份文件還有幾處要修改,今天之前務必要拿給總經理簽。」
「嗯。」蘇菲拉住我的手,「關姐,去和總經理道別吧。」
「不必了,又不是要辭職,隨時都可以見面的。」
「關姐,」蘇菲不肯放手,「去吧,總經理從會議室出來,一直待在辦公室里,一句話也不說。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是什麼關系,但我知道,你對祁總的影響力遠遠超過那位鄭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