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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博士 第11頁

作者︰機器貓

接連數日的風沙把我們阻隔在基地,根本沒辦法出門,我只有上網打發時間。衛星接收設備受風沙干擾,網絡和通訊時好時壞,我已經把新聞都看爛了,QICQ掛了好幾天,沒有一個人頭亮。我起身倒了一杯熱水,風似乎停了,透過髒兮兮的玻璃,隱約可以看到星光。我回到顯示器前,永不放棄的頭像居然亮了。我有一刻不知所措,他來了,這條斷了五年多的線又連上了,該跟他說話麼?說些什麼?告訴他即將枯竭就是我,還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刺探他的想法?

我正在猶豫,他的頭像開始晃了。

[永不放棄︰嗨,這麼晚了還沒睡?]

他的口氣是那樣熟稔,仿佛我們五年來沒有斷過聯系。我的手指在鍵盤上遲疑,最終敲了下去。

[即將枯竭︰嗯,睡不著。

永︰我也是。]

我仿佛能夠听到他的嘆息聲。

[即︰為什麼?有心事?]

良久,他那邊才傳回信息。

[永︰相思難眠。]

我腦中轟然一響,相思難眠,我又何嘗不是?只是,令他相思難眠的是誰?我還是她?

[即︰︰)什麼人這麼大的威力,可以令你相思難眠啊?]

我的手指不停顫抖,打出來的笑臉符號仿佛在哭。

[永︰我妻子。]天!我感覺眼眶火辣辣的,有什麼東西要涌出來了。

[即︰妻子有什麼好相思的?回到家里不就能見到她了?

永︰這一次,我無法確定,她會不會願意在家里等我;我也無法確定,我能不能在家里等到她。

即︰你們出現了危機?

永︰對。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當你確定擁有什麼的時候,會迷惑,會疲憊,會厭倦,會被其他東西吸引。當你即將失去的時候,突然就清醒了,才知道你曾經擁有的,就是你一輩子想要的。

即︰你說的——是你的妻子?

永︰是。還有我的家庭,我的婚姻,我的愛情。]

我的淚已洶涌如潮,霹靂帕拉的滴在鍵盤上。還說什麼呢?本就相似的兩個人,連感覺和頓悟都如此相似。我愛他,一直愛他,可是我也曾疲憊和厭倦。那麼,他當然也會。

[永︰你哭了?]

我一驚,急忙回信息。

[即︰亂講,我干嗎要哭?

永︰我感覺得到你哭了。別哭,你哭,我會心疼。]在一行字的下面,畫著一個手指形狀的圖案。

[即︰去,你都是這麼哄女孩子的麼?

永︰不,我只哄你,你知道的,一直只有你。]

我的心亂了,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早就知道我是誰了?要求文件傳輸的請求發過來,我接收了,是一首老歌︰

莫名我就喜歡你,深深的愛上你,沒有理由沒有原因。

莫名我就喜歡你,深深的愛上你,從見到你的那一刻起。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你如果真的在乎我,又怎會讓無盡的夜陪我度過?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你如果真的在乎我,又怎會讓握花的手在風中顫抖?

……

激昂的歌聲在午夜回蕩,下面傳過一行信息。

[永︰我在等你,等你回家。]

我將臉整個埋進手掌,細微的抽泣聲在空蕩的機房中分外清晰。風聲漸響,淹沒了纏綿激蕩的歌聲,顯示器屏幕一陣激烈的波動,穩定下來時,小企鵝已經暗了。我急忙上線,企鵝晃啊晃啊晃啊,始終也不亮。天亮時,警衛員告訴我,衛星接收儀器被風吹歪了,必須重新調試,我們跟外界暫時中斷了一切聯系。

等待等待再等待,除了等待,我什麼也不能做。我感覺自己回到了六年前,坐在急診室外的長凳上,也是這樣發抖和等待。然後雷出現了,給了我信心和希望。現在,誰又來給我信心和希望?我站起身,走進機房,站在觀察信號的女兵身後︰[我可以幫忙嗎?]

女兵回頭,露出燦爛的笑容,遞給我一個耳機︰[好啊,你戴上,像我這樣,不停的喊[喂喂]。如果听到回音,就喊[收到,基地收到],明白了麼?]

[明白了。]

兩天之後,通訊恢復了,氣象預報說近兩天內氣象穩定,不會再有狂風和沙塵暴。支援組和基地的技術人員一起乘上吉普車,向2號風能測試實驗站出發。天公做美,這幾天風向穩定,強度適中,測試進行得很順利,可是理論結果跟實測結果的效率差了15個百分點。我一遍又一遍的檢查程序,卻始終找不出結癥所在。望著40多米高的塔架,我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什麼?你要上塔架,還是在開機狀態下?不行,太危險了!]基地總工堅決反對。

[你們請我來,就要相信我,我有把握,上去一定可以找到結癥所在。]總工等人面面相覷,最後只能點頭。

做好一切防護措施,一個技工跟我一起爬上塔架,風輪的速度很快,強大的風力令我們無法站穩。感受到風速,我就知道我的猜測是正確的。我向技工打了個手勢,示意他下去。他點點頭,朝下面的人揮手。突然一陣猛風吹來,他沒有抓穩,整個被強風吹了出去。我驚叫一聲,覺得身上的鋼絲絞索猛地一緊,強大的拉力迫使我松手,身體一下子騰空了。我們倆在半空中晃蕩,隨時可能撞到鋼制塔架,總工在下面連連擺手,鋼絲絞索緩緩下降,下到約20米處時,風力已經沒那麼強了,搖蕩幅度也減緩,技工看準一個機會,伸手抓住了塔架,支撐好自己的身體,回手抓住了我。一直到回到地面,我的心還在怦怦亂跳,不敢相信我已經安全了,簡直是九死一生。

其他人圍上來道︰[沒事吧?沒事吧?]

[沒事。]我抓著小劉撐起虛軟的雙腿,才感到腳踝鑽心的刺痛,低頭一看,已經腫了。

[怎麼了?]

[不知道,]我咬牙,額頭已經疼出冷汗︰[大概扭到了。]

總工打開車門喊︰[趕快回基地。]

按合

吉普車剛進基地大門,技工就搖下車窗大喊︰[快叫衛生員,池教授受傷了。]

我忍著疼笑道︰[你這麼大呼小叫的,人家還以為我快掛了呢!]

車旁邊聚集了很多人,警衛員道︰[紅十字會的醫療隊剛好到了,把池教授直接送他們營房去吧。]

小劉扶著我下了車,遠遠的,我看見一個穿白大褂的人朝這邊奔來,速度快的不可思議。那身形,那步伐,那輪廓,是——雷?

[小芮,]他高喊一聲,沖向我,一把抓住我雙臂,上上下下的打量,焦急的問︰[你傷了哪里?]

我還未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直覺的回答︰[腳。]

他蹲下,小心的握住我腫大的腳踝,我痛的抽了一口氣。他嘴里咕噥了一句什麼?是髒話?他又從下到上仔細的捏遍我全身,確定沒有其他傷處,然後打橫抱起我,直奔營房。

我听到小劉詫異的聲音︰[駱醫生怎麼來了?]

一群人問︰[他們認識?]

[廢話,他是池教授的丈夫。]

從沒有任何一刻,听到別人說雷是我的丈夫,讓我感到像此刻這般激動和驕傲。是啊,他是我丈夫,他來了,抱著我,緊張我。我埋進他懷里,緊緊的摟住他的腰。

他垂頭問我︰[很疼麼?]

我點頭,是很疼,不是腳疼,是心疼,感動的痛楚,幸福的痛楚。

他把我抱進臨時搭建的醫療室,放在床上,吩咐護士︰[準備消炎藥,夾板和繃帶。]

他月兌了我的鞋,直接剪開褲管和襪子,心疼的看我一眼,柔聲道︰[忍著點,我幫你的踝關節復位,會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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