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鄭小姐。」雩娘踮足躍上大榕樹刺探「敵情」,須臾後回到地面,附耳向唐默詳述前頭的情形。〔她領著『官差』來捉雩娘的。」
「怕不怕?」唐默故作輕松地問。
「此地畢竟不是怡親王府。」雩娘的笑靨掩不住心里的驗然。「他們有非常厲害的暗器,可以在電光火石間取人性命,我……只怕應付不過來。」
唐默略一思索,便已猜出她口中危險至極的暗器為何物。「那東西叫槍,的確很嚇人,但是他們不會隨便開槍的,他們的目的只是……將你遣送回大陸。」
「為什麼?他們已經知道來龍去脈,要把雩娘再關回木棺里?」想到在暗不見天日的地底下,一躺就是二百年,零娘不覺悚然驚心。
「顯然是有人告了密,不過,他們不會強迫你『住』回陵寢,他們只是不希望你住在這兒。」唐默簡明扼要的向她解釋法律條文,至於台海兩岸數十年的糾葛,則等以後有時間再慢慢說給她听吧!
「是鄭小姐的意思嗎?」零娘焦慮地蹙緊峨眉,「我與她並無深仇大很呀!」
「她害怕你會破壞她的婚姻,會把我連人帶心一起搶走。」唐默蓄意試探,莫測高深的眼泛起一抹嘲弄。
「不會的。」雩娘像蒙受了不白之冤,急於辯解,「雩娘耿耿之心雖不足取,但心懷坦蕩,天日可表。今後,唐先生無論娶了誰,都是雩娘的半個主子,我都會用服侍您的心情來服侍她的。」
她的表白听在唐默的耳朵里,不啻是青天霹靂。他這麼用心費力的呵護她,才不是為了那勞什子的主僕關系,誰要她的耿耿愚忠?笨女人!
他拉長臉,壓扁嗓子問︰「沒有一點點吃醋或嫉妒?」敢說沒有就給我小心點。
「雩娘不敢。」她實在不明白唐默生氣是為哪樁?
是她做得不夠好,不夠死心塌地,不夠義無反顧嗎?
唐默的臉色越難看,她就越自責。可,她怎麼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是不敢還是不能?」唐默捏住她的下巴移近自己,「告訴我,你曾不曾在睡夢中、寤寐時想過我?」
「我……」他豈可在光天化日之下,赤果果的詢問她這般令人羞於啟齒的問題?雩娘因為羞赧倍感局促和不安。
她的遲疑和無言讓唐默徹底死了心,要一個對自己無欲無求的女人真是乏味。純粹欲念的需索,花點錢隨時隨地得以交易。那不會是他想要的。
放了她吧!這種女人他要不起,也不能要。
「留你在身旁,我的未婚妻不能諒解,其他的女孩也不願和我交往,你說怎麼辦?」他點起一根菸,眼底迷離得教人看不清他真正的想法。
雩娘急死了,「敵人」近在咫尺,他竟還燃菸自曝藏身之處,不擺明了要自投羅網嗎?
「所以……我是您的累贅?」這一刻,雩娘什麼都明白了,唐默不想留她,她必須自尋生路。
瞧她小臉蛋滿是哀愁,唐默好不容易築起的壁壘又將功虧一簣,這個像古畫里走出來的女人,就是有本事弄得他心神大亂。
「現代社會不比古代,三妻四妾是不被允許的,任何男人身旁均只能擁有一個女人,一個叫做『妻』的女人。」這樣暗示得夠清楚了吧?
「所以……唐先生一旦娶了鄭小姐,雩娘就必須離開?」她很無辜地悲傷著,完全沒連想到橫刀奪愛、取而代之這些「天經地義」、為法律所允許的正常行為。
唐默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好想K她,怎麼辦?
「沒錯,所以你還是盡早有個心理準備。」氣死人了,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遲鈍的人。
他捺熄菸火,轉身大步走回座車,發動引擎,朝市區絕塵而去,留下雩娘呆若木雞地立在原地。
她又說錯話了嗎?
怎麼她的小王爺會變得喜怒無常,翻臉跟翻書一樣快呢?
別墅前的人潮,大概因為等不到當事者出面,漸漸的散了。鄭依霖猛按了一陣子電鈐,屋里仍沒丁點動靜,氣得她破口大罵。
「你們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輩子的。」
雩娘將她威嚇的語句全部听進心里邊,她知道她是非走不可的。
夜幕很快圍攏上來,臘月的白晝奇短,一回眸已然燈火輝耀,處處涼意。
屋里很暗,她沒開燈的打算,昏暗的天光讓她更由日在,更能適應。
拾級上了二樓房間,她藉著微弱天光環視左右,沒有一樣東西是她的,唯獨牆上的長劍和懷中的玉佩。
既然空手而來,自當孑然離去。
挽起長發,提著寶劍,走過落地長鏡前,她遲疑地佇足了下、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書懷說她不可以拿著長劍到處跑,會被官差捉去坐牢的。這兒的人真奇怪,法律條文多如牛毛,這也不準那也不準,管的全是些「芝麻綠豆」的小事。客廳那台叫電視的籠子里,成天有人打打殺殺,他們怎麼不去管?
氣憤歸氣憤,她還是從善如流的把寶劍留給唐默作紀念,那只玉佩則仍揣在口袋里。不能長相廝守,起碼可以睹物思人。
穿不來短窄裙,她挑了一件長褲,配上唐默借她的寬大襯衫,將自己大肆易容喬裝一番。在她們那個時代,女子離家出走,最安全的裝扮就是女扮男裝,如此才不會引起盜匪賊徒的覬覦,徒然飛來橫禍。
一切準備就緒,就差那頭長發了。她端立鏡子前,咬咬牙,拾起利剪,咋嚀咋嘰!剪成參差不齊的五分頭。
橫豎她爹娘早已仙逝,沒人會怪她不孝的。這樣「不倫不類」的,夠像現代人了吧?
喬裝的工作頗耗時,床頭櫃上的液晶鬧鐘已顯示九點三刻。雩娘望著自己明明滅滅晦暗不清的身影,無限悲涼,像個淪落人間的可憐仙子。
唐默還沒返回,連電話也沒打。
雩娘在桌上留下一張字條。
唐先生︰雩娘在此向您道別,很對不住叨擾您如此之久,更謝謝您寬厚相待。
必於日里您問的那樁事兒,雩娘當著您的面不敢回答,趁此機會表白心跡、是的,雩娘的確十分在意,也罪該萬死地衍生了非分、之想。唐先生我……
寫到這兒,雩娘再也寫不下去,她不能縱容自己這麼恬不知恥,於是匆匆在信箋下方簽了名字,便推開後門走了出去。
夜風冰寒,一古腦的鑽進她的衣袖,害她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
很快地,她又來到這令她心焦慌亂的大馬路上。
她不安地,把心一橫又躍上屋頂,樓房、大廈、碩大的市招,她輕易地一一躍過,健步如飛。
幸好是晚上,行人不太在意,以為她是台電員工、修電線桿什麼的,也不去加以理會。這年頭誰也不相信「輕功」這東西,隨便用腳板想也知道,她八成是綁了繩索等安全備配,總之,當她是凡人就對啦!
雩娘無處可去,身上也沒錢,除了書懷,她在文明人的世界還來不及交任何朋友。先到她那兒暫住一宿,順便央求她別再把她的底細泄漏出去,萬一害唐默惹禍上身就繪了。
經過小鮑園時,有幾個年輕人圍著一粒豬肝色的大圓球搶得團團轉。雩娘看看四下沒別的車飛駛過來,才安心地降到地面用走的。
突然大圓球急速滾到她腳邊,躺在一旁的草地上。
「喂,同學,麻煩丟過來一下。」高壯的男子朝她大吼。
「在叫我嗎?」雩娘惶恐地撿起圓球,照他的手勢丟過去。
她沒玩過這玩意兒,力道拿投得不是很好,圓球飛過大男孩的頭,直接竄向籃框,刷——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