雩娘瞧著她的一舉一動,心口不住往下沉。
「你沒上過私塾?」所以才不懂規矩、不明禮儀?
「誰說的?我可是國立大學中文系畢業的,雖然沒有才高八斗,至少也有一斗。」除去所有「束縛」,書懷心滿意足地在地板上翻了兩個大筋斗。
雩娘看得心髒險險要停掉。
書懷卻笑嘻嘻的說︰「既來之則安之。你該入境隨俗,學著過新生活。拖泥帶水的,終究是古人一個。」
「我本來就是古人。」她悲哀的回答。
「可你一點也不像。」書懷拉她往床沿坐下,仔細端詳她美得不可思議的嫣容。
扁滑的前額,粉女敕的水頰,兩道又彎又長的眉毛下覆著一雙晶燦明亮、熠熠生輝的秋瞳,挺而俏麗的鼻子,襯著小巧如櫻桃的唇。
是什麼樣的化妝品才能保持二百年,豐采依然如此這般驚心動魄的迷人呢?
「你這麼美,那個小王爺怎麼舍得只讓你當一名貼身侍衛?」
雩娘靦腆一笑,「那年小王爺方及弱冠,而我,出身卑微,能做為他的貼身侍女已經心滿意足。」
「一味愚忠,最後總難免被辜負。」書懷對她的耿耿赤誠頗不以為然。
「現在你有什麼打算?」
雩娘讓她問倒了。
她怔仲地里向窗外,腦海里一片空白。她的心思很單純,一如從前,「我只願意長隨小王爺左右,服侍他一輩子。」
「不可能的,你連長住下來都有問題,你忘了你是偷渡客?」
「我不是,我是跟著美術館那批古物經由正常管道進來的。」
「真的?」書懷眼楮瞪得跟銅鈴一樣大。「但,那又怎樣?除非你躺回棺木里去,何況那批古文物在台灣只展出三個星期,然後呢?」
突萌一線曙光轉眼又陷入膠著,雩娘焦急得泫然欲泣。
「蒼天為何如此待我?」
「先別急著傷心落淚,我看這件事還是得找我表哥商量。他比我聰明很多,一定可以想出辦法。」書懷不自覺的露出十分崇拜的表情。
「他肯幫忙嗎?」雩娘想起今早在事務所的情景,不免灰心喪志。
「會的,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我們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跟他說清楚,他就一定會幫忙。」
「我不敢像你那麼樂觀。」太多的失望令她不得不作最壞的打算。
「我才不樂觀呢!我本來是要自殺的……」對喔!被雩娘一攬和,她差點忘了這件重大的決定。
「就為了美術館那位男子?」
「你怎麼知道?」書懷不記得自己向她提起過呀!
雩娘莫測高深地微微一笑,「猜的。你生性善良,古道熱腸,忽爾一反常態地對個男子怒罵,十之八九困於情關。」
書懷亂不好意思地抿著嘴,點了點頭,「他是我大學的同班同學,我們同居了三年,都說好年底要結婚了,沒想到……他說翻臉就翻臉。」
「為了別的女子?」
「嗯,他老板的妹妹。很沒品,對吧?」書懷講到這,猶恨得牙癢癢的。
「如此薄幸的男子,怎值得你為他輕生殉情?」雩娘拎起一件襯衫要她披上,免得著涼了。
書懷伸手接過,反手又擱到椅背上。她喜歡無拘無束,連一片布料都會阻礙她的呼吸似的,殊不知這等光果的模樣,教雩娘簡直不知該把眼往哪里放。
「我也是這樣想,但是我又想不出別的法子懲罰他,好教他一輩子良心不安。」
「你死了只會減除他的負擔,讓他大大松一口氣,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把你忘得一乾二淨。他若有良心還會負了你嗎?」
雩娘這番話對書懷有如醒酬灌頂之效,讓她一下子茅塞頓開。「對喔!我怎麼沒想到。好在遇見你,不然我不就白死了。好,不自殺了,我們先把你的事情解決掉,然後我再專心的去找個男朋友。」
「女人找男人……」成何體統?雩娘快受不了她了。
「嘴上說說而已啦!我還是很保守的。走,帶你去見識見識文明。」她迅速地換上一件緊身黑色洋裝,將她曼妙的身材裹得曲線畢露。
雩娘又要犯頭疼了,趕緊提起她的寶劍,預防登徒子對她不利。
「嘿,這東西可不能隨身攜帶,犯法的。」書懷搶過她手中的寶劍,慎重其事地塞進衣櫥的最底層。
雩娘大惑不解,「不帶著武器,如何防身?」
「用這個。」書懷從皮包里取出口哨、噴霧器,以及一把小型電擊棒、和瑞士刀。「既不佔空間,又可掩人耳目。」
「姑娘考慮得畢竟周詳些。」雩娘很佩服她,竟能一口氣使出這麼多暗器。
「拜托你不要姑娘長、姑娘短的,在我們這兒流行叫先生、小姐,不過我們都已經這麼要好了,你只需叫我書懷就可以啦!」
雩娘赧然一笑,不置可否地。
「餓不餓?」書懷問。
「餓。」雩娘回答得分外饑渴。
「好,我們祭五髒廟去。」
※※※
她們才走入餐廳,唐默立刻就注意到她了。
盡避他的對面就坐著鄭依霖,但他還是毫不避諱的,把目光投向兩個座位前的雩娘身上。她是個謎樣的女人,不單是她惑亂人心的嫣容,還有她眉宇之間始終揮之不去的輕愁。
今早怒喝她讓她離去是迫不得已的,辦公室內人多口雜,若讓她繼續持下去,恐怕不到半天的時間就被移送警察局了。
她是誰?
美麗的女人總能引起男人的側目與好奇,偏偏她又美得與眾不同,美得令人沖動得想一窺究竟。
「在看什麼?」鄭依霖隨著他的眼神往後里去,艷紅的嘴唇馬上撤垂而下。「書懷怎麼也來了。」她的方向見不到雩娘的臉,但書懷也不是她樂見的,她只希望不受打擾,安安靜靜的和唐默吃一頓燭光晚餐。
說來真是匪夷所思,他冷淡漠然的態度,根本就沒把她放在眼里,比起那些曲意逢迎的男人們,要可惡而可恨得緊,但為何她仍是趨之若騖,和眾多名門淑媛一樣,冀望獲得他的垂憐?
鄭依霖也百思不解。她就是忍不住想接近他,即使僅僅相視無言,也聊勝於枯坐家中,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他一面,或許她前世是欠他的吧!
「這里是公共場所,只要有錢,誰不能來?」唐默把目光縮回,停佇在面前猶原封不動的餐盤上。
她惹他生氣了,鄭依霖總小心翼翼伺候著他的情緒。
她愛他,更怕他,所以樂得委曲求全。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佯裝薄怒,「我問你,你對我是不是真心的?」
唐默濃眉糾結,慍怒地回道︰「有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鄭依霖有些膽怯,但仍勉強鼓足勇氣跟他攤牌,「我們訂婚這麼久了,你到底打算怎樣?」
唐默微愕,迷離的星芒又飄向雩娘粉白靈女敕的兩頰上。她究竟是誰?
「喂,我在問你話,你听到沒有?」鄭依霖大聲一嚷,驚動了雩娘和書懷。
「表哥!」書懷欣喜轉過臉,可一見到鄭依霖即刻斂起笑容。扁著嗓子喊了聲︰「鄭姊。」
「唔。」鄭依霖嫌惡地冷哼一聲權充回答。
「過來一起坐吧!」唐默卻熱情地招呼她們。
「走。」書懷最喜歡和鄭依霖作對,她越不高興她就越想作弄她。
雩娘遲疑地心有餘悸地里向唐默。自她十三歲入怡親王府,她還不曾和她的小王爺同桌用餐,那可是大不敬的行為。
書懷存心搗蛋。趁鄭依霖來不及換到唐默身旁的位署時,忙將雩娘推到右邊緊依著他的位置。
「你是誰?」鄭依霖一瞥見雩娘,渾身立即張起芒刺,趾高氣昂地上上下下打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