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說去,你仍屬意耿仲遠?愚蠢,你可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她的婚事是管定了,拚了老命,他也不會答應她嫁給那個無恥之徒。
「至少比你——比……比阿貴好。」尚未月兌離他的魔掌之前,還是先不要惹他比較好。
截至目前為止,她對耿仲遠這個人仍停留在假想階段,怎麼知道他是好是壞?
「毋需替他辯解,事情就這麼說定了。我會叫秦大娘盡快替你和阿貴準備婚禮。記住,從今爾後,不準你再和耿仲遠往來,听到沒有!」
他吼那麼大聲,她能假裝沒听到嗎?
樊素抵在牆邊,看著他鬼魅似的轉了出去,一顆心仍兀自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第五章
啪——樊索瞄準阿貴的左臉,摑得他脹痛到耳根去。
「這巴掌是替子玲還給你的,沒出息的東西!」見到他那張討好虛偽的臉,樊素心里就有氣。
今兒晌午,秦大娘奉了伊彥陽的命令,特地把阿貴叫來和她說些體己話,順便計劃一下他們的未來。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樊素不見他則已,一見他就禁不住火冒三丈。就一個女人而言,她的夫婿再勤奮、再努力贊營都只是其次,她們要的是始終如一的真誠對待。
須知這世間最難看的臉孔,就是負心人的臉。
錢財乃是身外之物,缺少愛情的婚姻,即使擁有再多的財富,也會像滿桌佳肴卻沒有放鹽巴一樣,令人難以下咽。
阿貴能獲得子玲的青睞,是癩蛤蟆叼到天鵝肉,這爛東西不但不知珍惜,居然還狠心背叛她,可惡至極!
「子玲?你不就是子玲嗎?」阿貴被打得半邊臉都腫起來了。
他和子玲相交近二年,從來不知道她的力道有這麼大。
樊素一拐,差點又露出馬腳。
「不,以前的我已經死了。」在看到你和彩絹苟且的那一幕,你以為我還活得下去嗎?看到沒有?我整張臉密密麻麻寫滿了恨恨恨恨……我恨死你了,恨不能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所以,你放聰明點,趕快去告訴彥陽,你愛的是彩絹,而且她已經懷了你的孩子,你不能娶我了,快去!」
「這……這,可是彩絹她並未懷孕啊?!」阿貴撫著臉,樊索逼近一步,他就怯懦地退一步,直退到池塘邊,險險掉下去。
「悔婚總得找個借口,這也要我提醒你嗎?笨蛋!」子玲怎麼會喜歡這種人?樊索實在不覺得他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但是那田地和宅院,可都說好給我的。」要他連同百兩黃金一起放棄,不等于從他身上割下一塊肉。
「那是你應該得的嗎?無功尚且不受祿,何況非分之財。出賣子玲的銀兩夠你做個小生意了,再不知足,當心我一掌斃——逼你掉進池塘,淹死你。」不能動氣,尤其不可過于激怒,否則一不留神,就容易出錯漏。樊素深吸幾口氣,以便抑制斃掉他的沖動。
「不,不行,隨便你說得多難听都沒關系,那些田產我是要定了。」七十兩他就可以出賣子玲,百兩黃金哪!淹個水算什麼?
「執迷不悟!看你成了孤魂野鬼之後,還有什麼本事要?」樊素毫不猶豫,一腳把他踹進足可滅頂的蓮花池去。
「啊!救命啊,我……我不會……不會游泳,救命……救我……」阿貴載浮載沉,兩手死命掙扎,身子仍不停地往下沉。
樊素蓄意等他水喝夠了,吃足了苦頭,才打算將他救起。這種薄幸、狠心的男人,就該給他慘痛的教訓,他才不敢故技重施,繼續為害善良的姑娘們。
「你竟見死不救?」伊彥陽石破天驚地自後邊吼過來。「好個心如蛇蠍的女人,算我瞎了眼,還當你只是一時誤人歧途,沒想到你根本已經壞到骨子里去。」他嫌惡地推開樊素,迅速拋出一截麻繩,套住阿貴兩邊腋下,使勁將他拉回岸上。
平常這時候他早早已出門去,也許農場商場,也許酒肆歌樓,每次沒到掌燈時分不會進門;今兒適巧有位閩南的好友來訪,直聊到晌午他才抽空,想到「亦不二亭」,看看新栽的綺繡蘭長得如何,豈知好巧不巧,遇見阿貴泡在池子里拼命喊救命,而樊素卻老在在蹲坐在石階上,眼睜睜的看他即將滅頂。
最毒婦人心莫此為甚,他對她原先衍生的一絲絲以有若無的情愫,此刻已然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嫌惡。
「真相未明之前,就亂下斷語,非但不理智,而且是很不道德的。」她懶得多做解釋,橫豎日久見人心,他喜歡當她是壞人也無妨。她來這兒純粹是為復仇,至于能不能為人接受,被不被了解,她丁點也不介意。
「強詞奪理!今天即使是個陌生人你都不該袖手旁觀,何況他還是你的未婚夫。」伊彥陽對她失望透了。
「不不不!」阿貴抖著身子使勁搖頭,「我不要娶她,我寧可當長工,不要地、不要宅子。也不要她當我老婆。」還是命重要,老命都保不住了,要那些東西千什麼?阿貴往水里一跳,居然開竅了,懂得好死不如賴活的大道理。
「你怎麼說?」只要她肯表示些懺悔之意,伊彥陽還是願意原諒她的。
「哼!烏鴉豈可配鳳凰?算你有自知之明。」她揚著臉,看都不看阿貴一眼,兀自踅向後花園。
「站住!」伊彥陽匆匆月兌下罩袍丟給阿貴,旋踵追上樊素。
然她翩然飄移的身影,並沒因此駐足,反而加快步伐邁向後花園最幽靜、最人跡罕至的地方。
待確定伊彥陽跟近之後,她才忽爾回身面對著他。
「無路可走了。」伊彥陽提醒她,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是你推他落水的吧?他或許有錯,但罪不致死,這麼做不覺得太狠了?」
「再狠也比不上你!」樊索凝神將他冷峻的目光反回去,「如果紅綃姑娘也出賣你,背著你和別的男人勾三搭四,你還會要她嗎?會盡釋前嫌和她長相廝守嗎?因為這種倒楣事不是發生在你身上,所以你能不痛不癢地妄下決定。很抱歉,我是寧可玉碎不為瓦全。」
伊彥陽被動地,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她的確有別于一般女子,她辛辣倨傲卻深沉執著,這樣的女孩會為了錢財甘心受耿仲遠的差遣?
假設答案是否定的,那麼她一定隱藏著一個極大的秘密沒有告訴他,會是什麼呢?
「少爺!少爺!」周管事偕同秦大娘氣急敗壞的跑來。「少爺不好了,前天由佃農那兒收的一百七十兩文銀田租,全——全不翼而飛了。」
「沒問過管帳房的許先生?」伊彥陽相當不悅他二人突然跑出來打斷他和樊素的談話。
伊家收回的田租,全數交由許帳房統籌管理,從來不曾出過差錯,或讓人盜取;也難怪他會慌張得手足無措。
「問過了,這事就是他告訴小的,他還說,上個月批售布疋得回的黃金,也丟了一大半。現在……現在他正跪在書房里,等著少爺處分。」
「少了一大半?」是內賊。專門的盜匪不可能那麼好心,只取走一部分,另外留下一部分給他養家活口。
伊彥陽相信,這個偷兒不僅是內賊,而且是個頗有良知,情非得已才下手的家僕。
樊素舉目淺淺掠過秦大娘,一切便了然于心。她兒子又賠錢了。
「女乃娘,你看會是什麼人拿的?」他故意不用「偷」的字眼,是希望不要把事情鬧大,能圓滿且不動他人地將此事解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