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挫折的感覺讓穆爾松不由得想到前一段婚姻,語氣更沉重了。「不,我知道你是為小東東好,但你覺得好的不一定就是適當的方式,我們不能把他當白老鼠一直試驗。我過去也認為前妻照顧他的方式不妥,但我當時沒有干涉,所以小東東的情況才會越來越糟,我不能讓這種事重蹈覆轍,你知道嗎……」
前妻前妻前妻,又是前妻!為什麼他前妻做得好的事,她卓巧曼就永遠比不上呢?而她前妻做不好的事,她就一定也會做不好?
死者為大,她無法爭。他前妻的形象永遠停留在最美好的那一刻,所以她這個現實生活中的人,無論怎麼做永遠都被他前妻的影子比下去。
她真的受不了了,怔怔地望向他。「所以你還是覺得我幫不上忙,對嗎?可是我若撒手不管,又顯得不負責任……我該怎麼做呢,爾松?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場,在這樣的情況下,你會怎麼做?」
穆爾松一愣。他確實從未站在她的立場想過……若是他換成了她,他會怎麼做?
看著喜歡的人心力交瘁,看著疼愛的孩子又恢復封閉,就算明知自己什麼都無法做,也仍會拼命想擠出一些方法幫忙吧?
但他始終在否決她的方式,甚至舉出前妻的話反駁,像在奚落她一樣,而她要是撒手不管,搞不好他又會覺得她不負責任或無情……
立場交換,穆爾松終于發現是自己的反應讓她什麼也無法做,或者說,做什麼都不對。
看著她眼眶漸漸泛紅,慢慢的落下淚水,他現在將心比心,才了解自己對她也太過嚴苛了。
「巧曼,我不是責備你……」他的語氣放緩,試圖解釋自己的心態,「我只是認為有了前車之鑒,我們應該更小心……」
「前車之鑒,就是你前妻對吧?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可為什麼我必須承受她留下來的陰影?只要和她做的不同,我就像做錯事一樣……我從來無法超越她。」卓巧曼止不住自己的眼淚,因為她已經受夠了。
「巧曼,我沒有這個意思……」穆爾松心一揪。他的表現和言語給她這種感覺嗎?但事實上並不是這樣啊。
餅去他從不解釋,可惜現在,她已經听不進他的解釋了。
淚水,就這樣緩緩地由她眼眶中不停的落下。
「你從來沒有告訴我,你們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你的前妻做了什麼?怎麼會知道你對我有什麼期待?怎麼會知道小東東發生過什麼事?更重要的是,你認為我做錯,我試著想找其他方式也被你否決,只要小東東反應一不對,你就心軟。你說我覺得好的不一定是正確的,但你的方式就一定是對的嗎?」
她走到他面前,哭得臉上狼狽也不管了,只想把自己的心情說出來。
「所以我只能一直試、一直試,希望能有個方式奏效。可是在你口中,好像變成了我在逼他,只是為了能讓自己早日月兌離罪惡感。你應該知道我不可能這麼壞心……」她有些泣不成聲。「所以,你前妻做什麼都是對的,我卻做什麼都是錯的,我只能一再忍耐這種挫折……但我也是有極限的啊……」
她的淚水滂沱,讓穆爾松的話全卡在喉嚨,因為他突然發現,小東東剛才排斥她的態度似乎只是導火線,真正傷了她心的人,是他自己。
他不只不是一個好爸爸,連和她當朋友都當不好,害她得承擔他的煩惱,過得患得患失。
小東東的問題,他對她有家長的期待,然而,她卻不能有家長的權利。他把這種不公平加諸在她身上,而且不知道持續多久了,難怪她會被他逼到崩潰。
他深自檢討起來,試著挽救錯誤。他太看重她了,才會有太深的期待。穆爾松忽然領悟到這一點。
「巧曼,是我措辭不當,又或者我心里太煩,所以才無暇顧到其他。抱歉,我應該早點顧慮到你的心情……」
「現在才這麼說,你不覺得太晚了嗎?」她哭著搖頭,淚水流到嘴巴里,咸咸的,但怎麼都比不上她心里的苦澀。「你明知道我對你是什麼感覺,你可以逃避,但請不要無視。你在我面前不斷地提起你前妻,好像刻意要讓我知道她在你心里有多重要……我不想我的明理只是隱忍委屈,更不想自己努力的幫忙,卻只換來你的否決。」
她吸著鼻子啜泣的又說︰「我對你而言,只是個不能交心的鄰居;對你們父子而言,我雖然照顧你們,卻終究是個外人。血緣造成的隔閡,似乎是我再努力也無法突破的,對嗎?」
事已至此,卓巧曼自暴自棄了,她只想逃離這一切,這些責任和壓力原本就與她無關,是因為愛他,她才攬上了,卻因此而傷痕累累。
她在他面前落寞的轉身,這場對弈,她繼續不下去了。
穆爾松由背影看出了她的疲憊和無助,可他這個失職的父親與遲鈍的男人,居然找不到任何攔住她的理由。
開了門,她回頭深深地看他一眼,只留下一句耐人尋味的話語。
「現在我只想,回到那個最單純的自己。」
第5章(1)
「我知道。老板,你提的事我會慎重考慮的。我最遲在後天給你答復,不會讓你開天窗的。」掛斷這通錢老板打來的電話,卓巧曼吐了一口大氣。
她有機會離開這里了,因為之前的面包店老板請她回去幫忙。
雖然過去廚房的糕點師傅排擠她,但老板對她一向很好,還為了她對師傅發過脾氣。她應該一口答應才是,卻突然在這關頭猶豫起來。
望了眼隔壁一片漆黑的透天厝,她知道自己猶豫的原因是什麼。
太陽剛剛下山,又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仿佛連外頭的路燈都黯淡許多。
今天是面包店的公休日,但她還是將店里洗了又刷,用酒精全消毒了一遍,以忙碌來阻止自己胡思亂想。
她犯賤的還是很想穆爾松,想他和自己開玩笑時的頑皮,想他關心她時,時而溫柔又時而機車的話語。她也很想小東東,即使小東東很少說話,個性更是內向到不行,甚至月兌口說了討厭她……但她就是莫名的好愛他,也好愛他的父親。
只是這一切都要成為過往雲煙了嗎?卓巧曼給自己一個苦笑,沒有答案。
她知道自己現下缺少的,就是讓她決心留下的拉力,要不然,就是讓她斷然離去的推力。不論是哪一種,只要別再讓她卡在中間,卻走還留的就行。
就在她快被自己煩死時,「啪」的一聲,電燈突然熄了,由窗外看出去,整個社區就像被墨涂黑死的,霎時陷入一片黑暗。
是社區大停電嗎?怎麼電力公司沒有先公告呢?
她耐心的等了幾分鐘,電還是沒來,她不擔心自己的冰箱沒電,沒辦法將蛋糕保鮮,但她卻深深的擔心起隔壁的小東東。
記得今天下午,她有看到穆爾松拿著一個牛皮紙袋匆匆出門,根據她對他的了解,他偶爾會上北部去和助手或編輯討論工作。這一次,他因小東東上學的事耽擱了稿件,所以肯定更加急迫,而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沒有帶著小東東一塊去。
小東東一向乖巧,一個人在家也不會哭鬧,況且又有她在隔壁,因此以前穆爾松短暫出門時,才敢放他獨自在家。
由于下午一向是小東東的午睡時間,通常他在中午出去,天黑前會回來,然而這次他出門的時候似乎比往常久了點,也因為她則會你掛在鬧別扭,所以他沒有特別交代她……如今一想,不由得令人更加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