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悶悶地走著,不理他。
"這很嚴重嗎?"丁鴻鈞不解地看她。"講過是個職稱而已,跟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沒很大關聯吧?'
"總裁是個非同小可的職位。"
"有什麼不一樣,你說來听听。"
"鴻遠是你家開的吧?"
"沒錯,是我老爸四十年前創立的。"
"現在你差不多算是擁有這個王國。"這句話是肯定句。
"某個角度來說……勉強來說的話……好吧,算是。"
"你的言行舉止都是被人注意、被人評斷、被人理論、被說閑話的,一個不小心還會牽動到許多人的身家財產,包括你自己的。"史佳一口氣說完。"你確定你還要跟我在一起?"
"除了最後那一項,你說的幾點也是普通人的生活,不是嗎?"他氣定神困地。"只要是人,哪一個不被評斷被理論被說閑話?"
"可是你不一樣,你會有整個社會輿論的壓力,別忘了那是來自倚賴你生存的很多很多人。"
"為什麼我該有壓力?我做錯了什麼事嗎片
是的,他是有壓力,有因為史佳而力排眾議、來自所有其他人的壓力,但是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如果單就倫理道德的觀點來說,丁鴻鈞認為自己絕對站得住腳。
他也希望史佳談這段感情的心情跟他一樣。
"或許你並不覺得你做錯任何事,但是……"
"不是我覺得我沒做錯事,我是真的沒有做錯任何事。"他很嚴肅地打斷她。"真的要比的話,那些世家子弟行事的道德標準沒有人比我高的。"
史佳瞬也不瞬地望向丁鴻鈞。"對他們來說,女人並不是愛情。"
"正確答案是,他們並不一定知道有愛情這樣東西。"丁鴻鈞用空出的手梳梳她耳前的發。"多半是,或是利益。"'
"你不是。"
"對,我不是,也永遠不會是。"他嘆氣。"不要拿你自己跟那些人、那些事比較好嗎?我很知道我人在愛情里。心甘情願,問心無愧。"
"為什麼你能這麼堅定?"史佳還是用側臉對著他。
"為什麼不能?"丁鴻鈞干脆把她扳過身來,定定地眼楮對眼楮。"當我看著你的時候,心里不曾有別的聲音。"
"你心里的聲音?"她听不懂。
"對啊!"他牽著史佳的手去踫他胸口的左側。"它只會說,我要這個女人、我要好好地愛上這個女人、盡我所能好好地對待她。"
第七章
這天,依照慣例是丁鴻鈞的"小秉日"。每逢"小秉日",在徐家吃過晚飯後了叔叔就是小秉的專屬玩伴,不管是玩具游戲還是故事書,他都要奉陪到底,小秉的媽可不準來搶的。
史佳手握滑鼠對著熒幕,把她剛剛掃過去的圖加工處理,改對比、畫質、帶出陰影,耳朵被那兩個男生精力過剩的乒乒乓乓給塞滿,心里也是。電腦前的她眼楮彎彎嘴角彎彎,畫出來的人都有一臉濃得化不開的甜蜜。
就寢時間到了,當媽媽的還是要站出來扮黑臉,史佳拼命忍住笑盯著男生們失望卻還是乖乖听命去刷牙小便,最後是大男生講了一個不知從哪听來的怪獸故事把小男生給哄得甜甜入睡。
春天的夜晚,濕涼的空氣中,史佳被丁鴻鈞牽著手到家附近的人工湖邊散步。月亮高掛天空,微風輕拂,很有戀人的氣氛。
"我們看起來大概跟那些小毛頭差不多吧?"史佳笑指著樹叢里若隱若現的一對對情侶,回頭問丁鴻鈞。
"嗯,這樣很好啊。"他的回答少了平時的熱烈。
史佳站在路燈下檢查他的黑眼圈。"我們家的小敝獸把你累壞了?"
"開玩笑,他怎麼可能斗得過我這個大怪獸!"丁鴻鈞裝出一副勇猛的樣子,可惜沒什麼說服力。
"最近工作很累?"
這是史佳第一次主動問起他工作的事,這是他們默契中的話題禁地,牽涉到她很不想談的、他的某項職責,在以往的談話中都會盡量避過。
丁鴻鈞也從來會不得給她壓力的。
"嗯……最近我們在準備競標一塊信義計劃區的國有地,得標的話,那塊地的商機光芒應該可以遮掩掉一樁遲遲無法完成的土地投資案。"
他跟她,都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遲了一會兒史佳才接話︰"我給了你……很大的困擾吧?"
丁鴻鈞略顯疲憊的笑臉望著黑黑的天空一陣,才望向她。"有什麼困擾呢?我常常會讓心里的快樂塞滿得看不見煩惱。"
"對那塊地,你真的沒有任何打算了嗎?"
"這世上的商人都知道,投資不可能沒有風險,勝敗乃兵家常事。最壞的打算是,也許我要花很大的力氣重建董事會對我的信心、可能還會讓我的資產縮水一點,甚至……但是,可能的話,我還是想要說服你把它賣給我。"
"那為什麼……"在和他相處的時候,史佳感受不到一丁點別有意圖或是被要求的壓力。
"我說過,沒有什麼事比你更重要。"他聳聳肩,把幾十億的損失說得像在路上掉了十塊錢。"我寧可有一天你願意把原因告訴我,我們一起找到緩沖折衷的解決辦法。"
"如果你認識我老公的話,也許你就能了解我的堅持。"
史佳讓夜風揚起她的發檔,凝視遠方的星子,有如看到了往事。
"介意把他介紹給我嗎?"
丁鴻鈞力持鎮定地,小心等待史佳首度願意暴露她心里最脆弱敏感的角落。
"嗯……"她思考著該從哪里開始講。"他叫慶雲,如果還在的話他現在和我和你同樣年紀。慶雲是國中老師,教生物的。學生們都很喜歡他,也老是被他寵壞,皮得無法無天。"
"他長得怎麼樣?"丁鴻鈞在徐家客廳的相片堆里已經看過了,但他還是想知道史佳眼中的徐慶雲是什麼樣子。
他的問法讓她笑了起來。"怎麼樣?當然是很可愛嘍!我都說我老公像米老鼠哩!其實……"史佳伸手去沾了沾橋欄桿上的露水。"你跟他的背影,遠遠看起來還真是滿像的。"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他是我國中同學的大學同學,我去找我同學時遇上的。"她沉浸在回憶里,眼神很夢幻。"我還記得那天下午,我們在他的大學校園里走了整整三圈,話怎麼講也講不完,要不是我說我要回家吃飯,恐怕連那個晚上都會被講掉。"
丁鴻鈞嘗到了心中泛起的一絲酸意,也憶起了對他來說意義非凡的那個有著透亮陽光的下午。
"後來呢?"他的聲音澀澀的。
"後來就談戀愛、結婚、有小秉啦。"她說得平常,但眼角眉梢的飄飄然難掩那一段確確實實握在手中的幸福。
"他走之後……你難過了很久吧?"
真是廢話!可是他也不知道這時候該接什麼。
"我怎麼能不難過?慶雲可能是我認識的人中最熱愛生命、最熱愛這個世界的人了。"史佳陷在回憶的激切里。"他想學的、想看的、想做的事還有很多,走的時候要我們好好替他活著、享受這個美麗的世界……"
良久良久,耳畔只有風輕輕吹過的聲音。
"那塊地是他買的?"
"嗯。"史佳還沒完全平復過來。
"為什麼?我是說,那既沒有經濟價值,你們又不需要……"
"講到這個地方,我才能一下感覺到你跟慶雲是完全不同的個體……"她硬擠出笑意的眼流動著明顯的濕意。"不像你說著那些孩子話、傻話的時候……"
史佳說得好像這是種遺憾似的,讓丁鴻鈞有些後悔問出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