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希望是這樣。"硬踫硬打仗都比現在這樣綁手綁腳施展不開來得好。
"無論如何,這件事還是盡快解決較好。公司已經投下這麼多資源,沒有失敗和放棄的余地了。"
"我知道。"關系到他這個位子能不能坐下去的大案子,他自是再清楚不過。
只要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他一定能找到不傷害史佳、也能保全案子的兩全其美的辦法的。
翻開這一陣子一直擱在他桌上的土地概況,史佳不肯賣的地穩穩地佔住範圍的正中央,讓他們要做什麼事都沒辦法……
"到手的土地,產權都弄清楚了?"
"早就弄好擺在一邊了。"
"擺在一邊?何必呢?我們在等什麼?"丁鴻鈞腦子里迸出一個想法。
"你昏頭啦?"何俊曄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就等你壓著的那塊地啊!"
"不用等了,叫行政部門開始申請變更地目。"他果斷地下令。
"你是說……"何俊曄狐疑地看著他追隨已久的上司,不需很久就猜到他的打算。"你要一塊地一塊地、一件一件慢慢申請?"
"有何不可?"丁鴻鈞思考中,手指不自覺地開始在辦公桌上打拍子。"我們需要的是時間,沒有上限的時間的辦事效率絕對可以讓我們滿意。"
"緩兵之計,只能用于一時。"何俊曄理智地提醒他。"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畢竟這是你的公司、你的位子。"
機要秘書出去傳令,申報作業照總裁指定的方式開始執行,同時對外公布鴻遠的土地開發案延遲只是在等待主管機關的公文旅行。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丁鴻鈞站起身,透過大玻璃窗望向外頭灰蒙蒙的城市,臉上掛著無可奈何的自嘲。
他只知道,原來他曾經嗤之以鼻的浪漫就是這副德性;要是丁鴻開在的話,一定會指著他的鼻子用他說過的話反過來笑他"浪漫到無可救藥"。
老爸一生心血的公司都快要丟了,他卻還是光顧著一個女人的感受,考慮著她的敏感、她的堅持,試圖想敲開她的心門,弄懂、解決她的不願。
他從來不是個巧言令色、甜言蜜語的人,這段時日他用最笨卻是最不打擾她的方法去接近史佳的生活,講的每一句話都發自肺腑。天可憐見,她的掙扎和矛盾他總算也都看在眼里,卻只是更堅定了他要定這個女人的想法。
盎商追求寡婦,這事兒光听起來就很齷齪。
她叫他回去想一想,他想了。他想到從小到大老爸教他分辨對錯,讓清明的內心來做決定,沒教他們管別人怎麼說怎麼想。
他的心在說︰丁鴻鈞,你喜歡上了一個好女孩。
就這麼簡單,所以他天天去見她,所以他願意運用所能壓下她不肯點頭的案子,只是想盡力用自己僅知的溫柔得到她的心,和她的答案。
她是有一些改變的,他感覺得出來;尤其是近來幾天,每一天的十分鐘里,史佳的眉頭似乎不像以往那樣糾結,在他絮絮叨叨的時候,甚至能感覺出她正在專心听他說話。那堵故意忽視他的防御牆,不見了。
為什麼呢?他好奇著,卻仍不敢輕舉妄動。
看看手表,近午時分。她是在工作,還是已經去找東西吃?
史佳是個對人挺有責任感卻又不會照顧自己的人,自個兒的食衣住行,她總是懶懶的、隨性的。
丁鴻鈞沖動地拿起話筒,撥出那個早在一個多月前在她家打電話就默記在心里的號碼。
只是想要听听她的聲音,可以的話,問問她吃過飯沒有。
反正她也不一定會理他,而且說不定她根本不在家。
還在百般說服自己,電話已經接通了。
"喂?"是史佳的聲音。
"呃……是我。"非常緊張,不過至少聲音要裝得鎮定。
"丁鴻鈞?你打電話給我?"
是他听錯嗎?他覺得史佳好像很想笑。
"對。"他喉嚨干干的。"想問你,吃過飯了嗎?"照著劇本演吧,雖然十一點半問人吃過飯了沒好像很奇怪。
"哦,現在還早,晚點餓了才去吃。"
他差點沒從皮椅上跌下來。
史佳沒有掛他電話,還完完整整地回答了他沒頭沒腦的問題!今天是什麼黃道吉日嗎?
"我幫你帶東西過去。"很好,還是記得要鎮定。
"現在嗎?"
"我三十分鐘後到。你想吃什麼?"好極了,這就是總裁該有的明快果決。
听著電話里她的答案,丁鴻鈞要很用力才能讓自己不歡呼出來。
呼吸有點吃力,他想,他的心髒大概還不習慣這樣的雀躍。
第六章
史佳盤著腿坐起來,想試試這樣坐著工作會不會比較舒服。
一分鐘後她坐正,背脊打直,警告自己畫圖要專心。
再一分鐘,她把大腿屈起來放在身下,跪坐在電腦椅上,抬回丟在一旁的滑鼠。
腿壓久了會麻,她又抽出來放在身前,用雙手去抱住。
幾分鐘後,她才發現自己正保持著這個白痴的少女發呆姿勢,手上的工作一點進展也沒有,更別提之前動來動去、坐立不安浪費掉的時間。
換言之,從放下丁鴻鈞的電話到現在,她一點都沒辦法恢復原來正常工作的狀態。
算了!
放棄掙扎的努力,史佳存檔關機,離開座位到浴室里洗臉。
頭發亂了,順便梳一梳。
看起來還是很沒精神,要不要去涂個口紅?化個淡妝?還是換件衣服?
噢!被了史佳!那個傻瓜只是要幫你送個午飯,你這廂蠢兮兮的在興奮緊張些什麼!
女為悅己者容……
這句話平空冒出腦海,她看到鏡子里的自己臉頰飛上兩朵紅雲。
那次和媽媽談過之後,史佳心中一向的堅決少了有力的支撐,換上矛盾的搖擺不定。
慶雲走了一年多……有一年多那麼久嗎?她還是清楚地記得他的話、他愛吃的菜、他常哼的歌;小秉玩著爸爸買的玩具,住在爸爸和媽媽一同布置的家里。
癟子里有對陶瓷做的牛夫妻,是交往時屬牛的慶雲送她的;那時他還叮嚀她如果有天不小心弄壞了其中一只,她就要把另一只打破,兩只一起埋在土里,讓它們永遠不分開。
當時她笑他像個孩子似的。
沒想到說這些話的幾年以後,她一度真的想要將自己打破埋起來,和她親愛的老公永遠不分開。
是不是只有泥塑的幸福才能永遠?史佳愣愣地望著櫃子里公牛母牛甜蜜依舊的微笑。
每每在午夜夢回讓她淚濕枕畔的,那張讓人不自覺想依賴的沉穩笑臉,怎麼今天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反倒浮出在她面前時而得意、大半吃癟,恨不得掏心挖肺給她的那抹正午陽光似炙熱的笑?
屬于丁鴻鈞的笑。
慶雲會第一個鼓勵她去掌握幸福,他對她的愛從來就不是自私的。
媽媽也是。
但是幸福又是什麼樣子呢?他們現在過得就不幸福嗎?
史佳深愛著媽媽、小秉和死去的慶雲,她一點都不擔心她有一天會忽略、遺忘甚至離開他們,因為她知道自己絕對不會。
但是她也知道對很多人來說,他們的存在讓她少了很多籌碼。
籌碼、條件、環境的成全,世人所謂的幸福。
在他們平靜的生活里,能不能不要有這些變數?
"Youaremysunshine……"門外的歌聲傳來,史佳懷著滿月復疑問去開門。
"希望我沒有太遲,你餓了嗎?"丁鴻鈞有利地開門見山,笑容和那個用來當形容詞的大太陽一起進門。
"還好。"她帶他進廚房,張羅著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