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天動地又如何?就是沒人理你嘛。
史佳賴在床上和他耗,反正她本來就在賴床,犯不著為了個不識相的外人擾亂了自己的該做的事。(賴床也算該做的事?)
這回來的人的執拗顯然不下于她,十幾分鐘後電鈴聲依然保持著固定頻率鑽進她耳膜里。
史佳氣悶地從床上坐起來,戴上眼鏡。
五分鐘!再給你五分鐘!五分鐘後你再不走就不要說我不懂禮貌!是誰先吵得人不得安寧的!?
丁鴻鈞看看表,手還停在徐家大門的電鈴上;每按下一次就更覺得這位史佳真是固執得非常徹底。
資料上寫得很清楚,她是在家工作的自由工作者,每天除了送兒子出門吃早餐、上學、有時去買菜,是絕少出門的;尤其下午時段通常是徐太太的工作時間,她人一定會在家,只是來應門的機率很小罷了。
史佳起床梳洗完,下到透天厝的一樓,拎好掃帚等在門口,開始把怒氣往臉上堆,並且倒數五四三二一。
丁鴻鈞眼楮一直盯著表.終于決定再按三下,再三下,然後就走人;不知怎麼的,有點慶幸這一趟沒能見著這一位史使。
最後一擊正要收手,眼前綠色的大門迅速被打開,仿佛在反映門後人怒氣高漲的氣勢似的,厚重的門板也揭出了一股無形的張力。丁鴻鈞屏息以待,等著看是不是三頭六臂的人要現身。
視線接觸到對方的時候,兩個人同時一愣!
怎麼會是他?史佳心里飄過這一句,思緒再也無法繼續。
真的是她……丁鴻鈞在心里嘆息,狂肆的眼搜索著眼前令他寢食難安的小小身形;包裹在淺藍色居家眼里、不施脂粉、劍拔弩張地緊抓著掃把,頑固地瞪視著他卻仍讓他想擁入懷中的,她。
"你來做什麼?"花了點工夫才清醒過來,史佳隔著半開的大門小心翼翼地問著,手上的"武器"還是下意識地緊握。
丁鴻鈞跟著回魂,把那句差點沖口而出的'來看你"吞回肚里,提醒自己今天來這里的真正目的。
"呃……冒昧打擾了。"他清清喉嚨。"我想跟你談談你手上一塊土地的事。"
"我家不賣地。"史佳整張臉凍住,手一拉就要把門關上。
丁鴻鈞及時伸手壓住門框,攔住她的動作。"那不提土地的事,只是讓我跟你談談好嗎?"
史佳不應,還是用力想扳開他的手關上門。
"就是談談也不行嗎?"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
"這是你欠我的!"扭動糾纏中,丁鴻鈞蹦出這一句。
"我才沒欠你什麼。"史佳的動作停頓了極短暫的幾秒鐘,隨即繼續關上門的努力。
"你欠我一個解釋!"
這句話的效果是立即的,史佳手抓著門把停下動作,靜靜地看向他。
"你欠我一個解釋。"丁鴻鈞滿頭大汗地強調著,手也還不敢放松,深怕她又改變主意。"在你那樣莫名其妙消失之後,至少欠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她呆著,沒有動。
"我以為,在那天下午之後,我們該算是朋友了。"他的語氣中有不想隱藏的挫敗和困惑。"你是這樣對待朋友的?"
下一秒鐘,史佳放開手,後退一步,讓他進門。
丁鴻鈞在沙發上落坐,打量著這個干淨整齊的小客廳。最基本的家具外,幾張家人的照片散實在櫃子上,搭配著簡單的援飾,角落里收著小孩的玩具。住在這兒的人顯然很注重家庭生活,有心布置一個很有人味的空間。
消失在廚房里的史佳端了一杯白開水出來,手上的掃帚已經不見了。
她把水放到他面前,選了最遠的單人沙發坐下,臉上寫著的高度戒備自是不言而喻。
"除了土地之外,你想談什麼?"她決定先聲奪人。
"你為什麼會突然離職?"不像上回聊天那樣輕松隨意,丁鴻鈞這個問題問得甚是凝重。"又那麼恰巧是在我出現、見了你一面之後?"
史佳遲疑著,卻仍裝作不在乎地聳聳肩。"是……是你想太多了。我只是累了,不想再那麼辛苦地兼兩份工作。"
"這麼一點理由就讓你放棄千方百計偽造個人資料得到的這份工作,留下一堆麻煩讓你的朋友去收拾?"他不認為事情有這麼簡單。"這不是我認識的待人熱心善良的史小姐。"
"你又認識我多少了?留在那里工作才真的是麻煩好不好……"史使回避著他的注視,嘴里嘟嚷著,卻不敢念出聲來。
"你說什麼?"
"我是說,"她擠出一個光明正大的微笑。"你真的想太多了,當初非得接下這份工作是有迫切的經濟需要,現在賺的錢夠用,我當然是迫不及待地放棄這麼名不正言不順又辛苦的工作了。"
才怪!一整天灰頭上臉地趕十幾個小時稿的日子過下來,她反而挺懷念接見通電話、用免費的電腦就拿兩倍薪水的生活。
史佳心里明白哪一樣才是辛苦。
但是,讓一家人平靜安定才是最重要的;再一次,她這樣告訴自己。
在那個環境工作下去,和那天下午一樣燦爛的丁鴻鈞就能夠輕易地找到她、接近她,她相信他也感覺到的,他們之間那股不尋常的磁場。那麼一點女人的虛榮心,讓她想把事件停留在那樁美麗的相遇,因為他們兩個絕對不會像小說里陽光下邂逅的男女一般,會有什麼幸福快樂的故事發生。
在錯誤開始之前結束一切是最好的,史佳至今深信不疑。
想到這里,她的眼神又沉了下來。"你已經得到想要的解釋,沒事的話可以走了吧?"'
"你說的還不夠,我要的是整個事件的完整解釋。"他穩穩地接招。"我想知道你另一份工作是……"
史佳嘆了一口氣。誰教她真的覺得欠了人家,心里的確是過意不去。"我是畫畫的。"
"畫什麼?"
"插圖。"
"什麼的插畫?"
"報紙、小說、童書、平面廣告……任何需要插畫的東西。"
"收入夠養你們一家三口?"
"你怎麼知道我們一家三……"史佳話說了一半收住口。"是啊!你是要來買地的大財團,自然會把我家的每件事都調查個清楚。"
她一點都不想掩飾話里對他現在身份的鄙夷,否則她會不小心泄露心中無來由的受傷。
既然他什麼都知道.那麼所有曾經發生的魔力電流什麼的也該早戳破了。她不用再顧忌那麼一點相知的緣份,像他這樣的青年才俊不會傻到對一個帶著小孩的寡婦有公事之外的聯想的。
"你的收入?"丁鴻鈞催促著,故意忽略她的弦外之音。
"夠用了。"
"一天要工作多久?"
"七、八個小時至十幾個小時吧,不一定。"
"听起來不比在銀行里輕松。"他下結論,審視她。
這家伙夠精明,只是不知道他追究這麼多有什麼意義。
"我喜歡在家工作。"史佳四兩撥千斤,也不打算再讓他問下去了。"你也問得夠多了……"沒錯,她又要趕人了。
"你可以不用這麼辛苦的。"丁鴻鈞打斷她。
"什麼意思?"她機警地盯住他。
"我是說,你何必徒然留著一塊沒有用的荒地?"丁鴻鈞慎選著用詞。"不如就提供給有需要的人,作最有效的利用。你們的生活也可以寬裕一點——"
他在史佳冷笑的表情中停下話。
"我想你可以出去了。"她現在射出的眼光應該可以殺人沒問題。她真是錯看他了!錯放一個假仁假義的偽君子送到她干淨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