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是為她來台灣——那又是為什麼?如果雷諾.威登要說幾年前在台灣時就在馬路上對她一見鐘情這一類的,她也很能接受這種有點不切實際的理由的。
所以事情又回到原點了︰他到底為什麼不說?
和他相處的經驗告訴她︰很多時候他自以為是地為她著想,只會讓她陷入焦灼的猜測或留個更難收拾的結果給她,要不是知道自己絕對打不過那個孔武有力的洋鬼子,冉方晴實在很想把他抓來狠狠打一頓。
為什麼他就不能愛她愛得理性一點呢?他難道不知道他這樣總會讓她覺得他愛的只是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什麼事都做不好的影子,而不是懂事、能為自己作主的她本人?
算了!冉方晴搖搖頭。這種事雷諾.威登就是不懂,他說過感情的事非得她親自說出來才行。
找個時間問問他吧。
噢!討厭!冉方晴慘叫了一聲,很想打自己的頭;之前的事還沒想出結果,就又生出一堆問題來。
現在她心中的雷諾.威登已經被重重疑雲包圍住,再也看不清真實的面貌;而她自己也沒好到哪去,連什麼該相信、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都分辨不清。
「啊老大你是生了什麼病啊?」
張大介突然閃進冉方晴視線里,嚇了她一跳,把她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生病?」她看起來像生病的樣子嗎?
「對啊!老大你一個人坐在工寮里自言自語,一下開心一下難過,又一直嘆氣,我進來好久了你都沒看到,我看是病得不輕哦。」
「呃……哈哈……沒有啦。」冉方晴干笑著掩飾自己的困窘。「什麼事找我?」
「老大,地基在滲水說。」
「什麼?!」冉方晴從椅子上跳起來。「什麼時候的事?」
「應該有幾天了吧。」
「這麼嚴重的事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這可是攸關一棟大樓能不能站得起來的重大問題啊。冉方晴趕忙在桌上攤開施工圖。
「前幾天我們在搭上層的鷹架,那里堆了很多材料,滲的水又很少,根本看不出來。」張大介也緊張地跟到施工圖旁。「今天搭好鷹架要把那堆材料移開,我們才發現最下面那層都泡水了。」
「什麼地方在滲水,你指給我看。」她要估計這對整個地基的影響。
張大介在圖上比劃了一個大概的位置,冉方晴稍微松了口氣。不在受力的重心上,不嚴重的話應該可以補強。「面積大概多大?有沒有擴大的跡象?」「差不多十公分見方吧,我跑來跟你講的時候看不太出來有沒有變大,王建築師已經在那里看了……」
雷諾.威登走進工寮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冉方晴和張大介緊靠在一起低著頭竊竊私語的模樣。
「你們在干什麼?!」他低吼了一聲,語氣不善。
他一送完西西莉就從機場跋回工地,不是來看他女朋友和別的男人咬耳朵的。
兩個人的頭同時抬起來看他,冉方晴一見來人是雷諾.威登就沒去理他,繼續交代著大介︰「你先回去看王建築師探戡得怎樣了,我拿了工具馬上就到。」
「那我先過去了。」張大介對雷諾.威登點點頭打過招呼,便跑出工寮領命而去。
知道他們是在談工程的事,雷諾.威登的臉色舒緩了一點。
「方晴,我有事要告訴你。」
「不是實話我不听。」她應了他一句,仍是埋頭東翻西找測面積深度水量水質含沙量的工具。
「我要說的就是實話。」
冉方晴湊齊了東西,一把抓著,再撈起施工圖。「好,我會听,但是不是現在。」她從雷諾.威登身旁跑了出去。
「發生什麼十萬火急的事了?」他大步跟上她。
「地基出了點狀況,不趕快解決,你的大樓蓋到一半會直接垮掉。」
雷諾.威登識相地閉了嘴,緊跟著她疾行到地基滲水的位置;張大介和幾個工頭和工程師都已經在那里。
「王建築師,你剛剛看的情況怎麼樣?」冉方晴已經蹲下來測量滲水位置的半徑。
「面積不大,速度也不快,但有緩慢增加的趨勢。」
冉方晴記下數據,再換上測深度的工具。
「看得出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嗎?」
「前陣子的大雨,加上昨天的地震。」王建築師猜測著︰「應該是地下水暴漲,加上地表層被震斷的關系。」
冉方晴點點頭,用工具接下滲漏出的水,交給專長水利的工程師回去檢查含沙量,站起身來沉吟著。
「短期內應該還不會有明顯的影響。」
她比對著手上的施工圖,走向最近的梁柱估算實際距離。雷諾.威登只是一語不發地跟著她。
鷹架正對著他們的位置往下垮的時候,第一個發現的人是站得離他們最遠的張大介。
「老大小心!」他出聲高喊。
雷諾.威登先反應過來,一把抓住冉方晴的手往旁邊帶,但是倒下的大片鷹架在幾秒鐘里當頭砸來,他也只來得及讓她不被正面打中。
當所有人都沖上來的時候,總建築師已經被壓在幾百公斤的竹竿灰泥堆里奄奄一息,雷諾.威登的臉被竹棒打出一條血印子,他有一半的身子沒被壓住,勉強從鷹架堆里爬出來,手卻還牢牢地握著冉方晴的手不肯放松。
「方晴!」他瘋了似的大喊︰「方晴,你睜開眼楮來看我!」
現場一片混亂,所有的工人都已經集中過來,試著把冉方晴身上的大片東西移開,有人喊著叫救護車,有人大叫著指揮工作。雷諾.威登只是注視著蒙在灰塵里幾乎看不到的小臉。
「冉方晴!」他再出聲大叫,不敢想像受到重擊的小人兒是不是已經失去意識。
灰泥堆里很慢很慢地睜開一雙沒有焦點的眼楮。
雷諾.威登開始對四周大吼︰「快點!快!快救總建築師!」
第九章
救護車抵達醫院的時候,徐家明正在牙科門診當班。急診室打了電話過來說有個顏面口腔受到撞擊的病患要送過來——不要懷疑,牙科也是有急診的,而踫巧那天輪值的人就是她。她等了半天,既沒等到病歷,也沒看到半個病人的影子,才決定自己到急診室去看看。
和往常一般的急診室畫面——擔架、推床、簇擁著的警察醫療人員或家屬、病床上或一身染血或蒼白委靡的病患。極少的時候,當病人自己穩穩地走進急診室掛號,你只能從他臉上痛苦萬分的表情感受到他的「急」,這種人才會是牙醫師徐家明的「客人」。
環視了急診室一周,她沒看到這樣的人。
「剛剛不是有個病患要送到牙科來?」徐家明向護理站的護士打听。
「哦!那個外國人堅持不接受治療,要等他女朋友動完手術。」
還是個外國人哪?這可有趣了。
「他們是什麼案子?情殺?」听說老外的脾氣比較激動,容易出事,要不然怎麼會情侶兩個一起給送進來?
「你的嘴巴也太毒了吧?」這護士和徐家明是舊識,知道她沒遮攔的那張嘴。「人家是工作意外傷害,還是男朋友把女朋友救出來的呢。」
「這麼了不起!」可是怎麼听著背景有種熟悉的感覺?「你說他們是什麼意外傷害?」
「工地鷹架倒塌,那個女的被壓個正著。」小護士可八卦了。「听說還是一個世界知名的外商公司呢。」
冉方晴運氣沒那麼壞吧?徐家明想著。
被倒下來的鷹架壓到?不行,她得再確定一下!
「那個男的是不是金頭發,長得很高很帥?」
「對耶!」她挺驚訝的。「你好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