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定。」冉方晴反握住他僵硬的手。「我什麼時候真的怕過你、真的被你嚇到過了?」
「這世上也只有你從來不把我的怒氣當一回事。」笑容總算回到他臉上。
她只是聳聳肩,再喝一口珍珠女乃茶。也不知道為什麼,從認識雷諾.威登開始,她就知道他再怎麼生氣也絕不會真的傷害她。
「吃飽了沒?」他吻去她唇角的女乃漬。
「嗯。」她撫著肚子點點頭。「要回家了?」
他看了看表。「時間還早。」
「可是你不是很累嗎?究竟什麼事可以讓你忙上一整個禮拜還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樣?」
「威登正在澳洲蓋的專用港惹上了環保團體。」他輕描淡寫地。「我必須去了解真正的狀況,和各方人馬協調談判。」每天開會開到深夜。
「解決了?」
「解決了。」然後直接跳上飛機飛回台灣,一出機場直奔工地。
「你真的不想回去休息?」
「我還不想那麼早和你分開。」這才是實話。
「貧嘴。」冉方晴笑得甜蜜。「那我們還要繼續逛下去?」
「這樣好像挺無聊的。」
「你有什麼點子嗎?」
「有,只是不曉得那地方現在還在不在。」
「不會是什麼史前時代人類的聚會場所吧?」冉方晴夸張地伸伸舌頭。
他敲了一下她的頭。
「我還沒那麼老!」
「呃,痛耶!」她模著頭瞪他。
「怎麼樣,去不去?」
「去啊,當然去!」
她也不想那麼早和他分開,這也是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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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雷諾.威登對台北竟然熟門熟路到這種程度!
小巷里的PUB門口,冉方晴的腳步突然停頓。
「怎麼了?」雷諾.威登也止住進門的步伐,回過頭來問她。
「你怎麼會知道這家店?」她的目光仔細地在他臉上游移,想試著找出一點端倪。
「從前和朋友來過。」他沒有任何異樣。「怎麼了嗎?」
她考慮著要不要告訴他,以前路易就在這里打工。
最後還是決定只是笑著搖搖頭。「沒什麼,我們進去吧。」她率先推開門。
這里還是沒變,木制吧台佔掉了大半的空間,舞台小小的,舞池也不算大。周圍散布著幾個隱秘的雅座,藏在設計好的植物和屏風中,只是隱約能察覺所有的布置都染上了一層歲月痕跡。
吧台的師傅換了人,年輕的女酒保卻也有利落的身手和一雙洞悉世情的眼楮。時間還早,場子里沒什麼人,舞台上的樂器閑置著。淡淡空空的地方,和她當年偶爾在酒吧開門前陪路易來練吉他的感覺完全一樣。
環視過一圈後,才發現雷諾.威登注視著她。
「你失神了好久。」
「我來過這里,」她有所保留地解釋著。「很久很久以前了。」
「說不定我們還曾經擦身而過。」他對她笑笑。「你想坐吧台還是包廂?」
「包廂好了。」雖然機率很小,但是她還是不想冒險在吧台遇上從前認識的人,那些可能會和她提到路易的人。
服務生領著他們上座,雷諾.威登點了長島冰茶,冉方晴要了杯Tequilasunrise。
「怎麼會想喝這麼烈的酒?」他怪異地瞥了她一眼,叫回剛走的服務生,幫她換了杯screwdriver。
冉方晴沒有反對,只覺得有點可惜。從前和路易來,他一直不準她喝的烈酒,現在還是沒機會喝。
「你喜歡這里?」她隨口問道。
「想听听音樂、喝個小酒,就會想到這個地方。」
薩克斯風的悠柔在陰暗的燈光下回蕩,氣氛慵懶得讓人不想開口說話。飲料上桌,他們仍是安靜地各自啜飲著,偶爾眼神的接觸,是一個淺淺的笑,意思是︰我很高興和你一起在這里。
夜更深,Pub里的人多了,也嘈雜了起來。懶懶的爵士樂換上了節奏強烈的舞曲,一些坐不住的人開始往舞池聚集,舞台上也多了幾個正在試音的樂手。
夜才剛要開始呢。
「想跳舞嗎?」雷諾.威登問她。
冉方晴搖頭。「跳舞我不行,尤其是快舞。除非你想看舞池里每個人的白眼,否則不要輕易找我下場。」
「這麼嚴重?」他笑了出來。「看得出來你對樂隊演奏比較感興趣。」她眼光瞟向舞台好幾次了。
「嗯。以前這里的liveband很有名。」
路易就是band里的吉他手,只是他上台的時候也是她在速食店上大夜班的時間,就這麼湊巧,她一次也沒看過路易和整個band一起表演。
「看來他們現在缺了個吉他手。」雷諾.威登在意到台上的樂器只剩吉他還沒有主人。
「可能遲到了吧。」冉方晴猜測著。
「應該不是哦。」主唱已經在對觀眾講話。「他們就要開始了。」
他的話才落下,震天價響的鼓聲阻住了四周所有的聲音。鍵盤手跟進,接著主唱也隨著音樂又唱又跳。
Band的功力不弱,場內的氣氛被炒得很熱,連冉方晴的身體也不自覺地跟著音樂晃動打拍子。
一曲終了,觀眾很捧場地尖叫聲口哨聲滿場飛。
「我手癢了。」雷諾.威登突然說。
「你什麼?」冉方晴回過頭來以為自己听錯。
「想不想听我彈吉他?」
「你會彈吉他?」她一副無法置信的模樣。
「我還有老師的資格呢。」他可驕傲了。「想不想看我露一手?」
「想啊!當然想。」她倒真的很想看看這個大漢怎麼操弄那幾根細細的弦,不過……「在這里嗎?你要怎麼彈?」
「看我的。」
雷諾.威登高大的個兒一下擠過人群到吧台。冉方晴看著他和酒保咬了一會兒耳朵,接著主唱竟然親自下舞台來和他談。五分鐘後,她的金發帥哥已經酷酷地用專業得不得了的指法在台上調吉他,台下女孩子的尖叫聲激烈得幾乎讓人以為這里是災難現場。
冉方晴離開小包廂往前擠;她得找個視野好一點的位置。
Heyuys唱跳回台上抓起麥克風。「這位外國朋友自稱他是‘秘密武器’,堅持要上來露一手,我們歡迎他!」如雷的掌聲自動響起。
冉方晴在吧台邊搶到一張正對著舞台的高腳椅,千辛萬苦地爬上去,終于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整個樂團。
「這位是——」主唱把麥克風遞到吉他手面前。「Ronald。」雷諾.威登簡潔地吐出自己的名字,鷹隼般的眼開始在人群中搜尋。
「Ronald要和我們合作的是吉他之神EricClanton的名作,TearsinHeaven……」
雷諾.威登的視線準確地和她在空中交會,兩人有默契地交換一個安心的笑。他這一笑,台下又是一陣恐怖的尖叫。
音樂已經開始了。
冉方晴記得這首歌,是路易彈過的無數練習曲之一。
記憶中大約是首挺悲傷的歌吧?主唱低沉的聲音在遠處流過,她的耳膜只牢牢地收入那如泣如訴的吉他聲。
時空的差距在那一刻是不存在的。重疊的旋律、重疊的哀愁、重疊的男人、重疊的愛情。恍惚中,冉方晴仿佛又看到那對真情相待的小情侶,和那場注定沒有結果的異國之戀,與鎖定著她的雷諾.威登的眼神,夾纏不清……
她不懂音樂,卻知道耳邊的吉他聲和她七年前的印象並無二致。
音樂結束了,她卻掉進回憶的洪流里爬不出來。
臂眾像是瘋了一樣拚命地喊「安可」,雷諾.威登仍是堅拒再秀一曲。下了台卻還是逃不了被大票女孩簇擁邀舞的命運,大有不答應就不放他走的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