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陳嵐一看Waiter送回來林詩皓點的菜單,就知道又有事情發生了。
雙份套餐、巨無霸甜點再加餐前酒;看來這回她受的打擊不小!
不抽菸、不喝酒的林律師,唯一稱得上壞習慣的,就是不管很高興、很生氣、很悲傷,一律以「吃」作為情緒抒解的方式;也難怪她小小蚌頭,需要的運動量卻比別人多出許多。
陳嵐還是耐著性子等服務生上菜上完,林詩皓開始大快朵頤之後,才輕移蓮步朝她靠過去。
「怎麼樣?今天的菜還不錯吧?」陳嵐不動聲色地坐下來,想先看清林詩皓究竟是怎麼回事。
「還不錯。」心情正差的林小姐面無表情地敷衍了幾句︰「你可以去夸夸廚師。」繼續扒飯。
陳嵐瞧了一陣,實在看不出她狼吞虎咽的吃法有任何嘗得出美味的樣子。
「你那個跟班又做了什麼事啦?」
迂回戰術只會浪費時間,她決定直搗黃龍,直接問出最有可能的答案。
林詩皓沒有回答──她被一口飯嗆住了咽喉,咳嗽的聲音大得整個咖啡店的人都在看她。
編下一整杯紅酒、請來服務生清走慘遭波及的桌上物品……五分鐘後,林詩皓坐在座位上,用餐巾紙擦著臉上的髒東西和──不知是嗆咳得太用力,還是因為某種原因而溢滿臉頰的淚水。
「真的這麼慘?」
林詩皓瞄了陳嵐一眼,覺得她像看落水小狽那樣看著她的眼光很好笑──所以,她就笑了出來。
「你該看過很多了吧?」手里又開始擦著笑得太用力又迸出來的淚水。「失戀的女人,有狼狽一下的權利。」
「或許吧,但是卻是第一次看到你這樣。」
「上一次當學一次乖。」林詩皓聳聳肩。「人總要有成長的時候。」
「談戀愛不算是種「上當」吧?」
「不是嗎?那戀愛失敗總算是吧?你說的對,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我哪是這麼說啊!」陳嵐有點啼笑皆非;她平常在罵她們家死鬼的時候,才不是林詩皓那種深惡痛絕的語氣呢!
「是不是都無所謂啦,反正我看開了。」又是聳聳肩。「什麼愛、喜歡、感情全是騙人的,付出不付出也看各人高興。不到一個月的相處和了解,你以為會有的忠實、你以為可以輕易達成的溝通,全是狗屁!你甚至連要求的資格可能都沒有。」林詩皓的苦水不吐則已,一吐可就是一大桶。
「我大概听得懂你在說什麼。但是能不能說得再白話一點?」簡單地說,陳嵐只是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會準許你的男人不听你解釋、拒絕溝通、自以為是嗎?」林詩皓從善如流,律師的吃飯家伙──「語言」自然難不倒她。
「不會。」開什麼玩笑,家里的女皇豈能容人如此不敬。
「你會放任你的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與別的女人熱吻?」
「他敢?」不被她勒死才怪!
「那就對啦!」林詩皓輕松解釋完畢。「所以說,我們完了。就這麼簡單!」
「……好可惜……」陳嵐只擠得出這「三字感想」。
「沒什麼好可惜的,反正也沒什麼損失。」林詩皓把最後一片水果丟進嘴里,滿身的不在乎。
「我還以為你的春天終于就要來了呢!」
「那改天你把你認識的好男人介紹給我好了。」林詩皓用餐巾抹抹嘴。
「好啊!沒問題。」當事人都決定往事隨風去了,陳嵐當然順水推舟不再多提。
「沒別的事,我要回家了。」
「你的兩個套餐和甜點……」陳嵐這才注意到,擺了滿桌的杯盤全都已經一干二淨,食物全進了林詩皓胃里!
難怪她會一副想開了、沒事了的模樣;因為林小姐吃飽了嘛!
———
失戀原來就是這麼一回事。一口氣悶在胸口,五髒六腑全都隱隱作痛,看什麼都不太順眼,連美食的作用都被抵消了大半──林詩皓撫著飽脹的肚子,郁悶地想著。
都離而立之年不遠的人,還談這些為情傷風、為愛感冒的事,她想著都難為情。
她一直以為到了這個年紀,對任何事情都很難再有什麼深刻的感受了,沒想到……林詩皓瞪著電梯面板上漸漸增加的數字。
原來,我也是會「在乎」的……電梯門開,林詩皓慢條斯理地收回視線,準備邁步往外跨……
扁線不對,太暗了。
空氣中若有似無地飄著某種熟悉的東西。
一種詭異的感覺從心中竄起,林詩皓幾乎要忍不住那股罵髒話的沖動──
媽的!又是那堵牆!
「你來這里做什麼?」她先發制人;得先武裝自己,不能再被他傷害。
齊家卻只是直直地看著她,眼神明亮得有點嚇人,怵目驚心的血絲滿布雙眼,瓖在凹陷又泛黑的眼窩里,頗有驚悚的效果。
她從來沒有看過他這樣!
不管是死皮賴臉地當她的跟屁蟲、風馳電掣地踩著輪鞋、鎮定自若地指揮部下、冷血無情地對她撂狠話,甚至……林詩皓不情願地想著︰吻著別的女人的時候,齊家都是活力充沛、意氣風發的。從來也沒看過他這副頹廢的模樣。
理智警告她,這是個不老實、脾氣不好、思想古怪,總之是不值得依靠的男人,三兩句話打發了,早早遠離為妙。
「我……我想……我想你。」
粗啞的聲音,很遲很遲才有反應。
林詩皓听到的,是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堅硬心牆,一點一點在剝落崩毀的聲音。
「是你自己不想見我的。」不能這麼輕易放過他。
嘴硬歸嘴硬,渴求已久的眼楮卻已經開始仔仔細細地巡弋過日夜牽掛的驅體、面容,像多日未進食般的想要一次饜足,以解滿月復的相思之苦……
能這麼靠近、這麼徹徹底底、實實在在地看看他,感覺上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他瘦了……臉上有深刻又突兀的稜角,眼尾的紋路狠狠地切過往日總帶著笑,現在卻顯得疲憊猙獰的臉龐,佔據整個下巴的胡渣、布滿手臂的青筋、像被火車輾過的西裝……
齊家究竟怎麼了?
怎麼看,這都不像幾個小時前那個陶醉在美女溫柔鄉中的男人。
「嘿……」反應很慢,一點不似他原有的古靈精怪。「你……好嗎?」
說的話也和她的對不上。
我好嗎?林詩皓看看自己;至少比你好多了。
她的話卻完全來不及出口。
眼前高大的男性軀體就直直地向著她身上倒了下來。
完全措手不及!
林詩皓反射性地伸出手接住他,自己差點也被順勢壓得向後倒去。才說他瘦了呢,現在她用全身力道撐著的,可是扎扎實實的斤兩,絕對有分量的!
他這麼重已經很麻煩了,更麻煩的是他松開了原本壓在電梯按鈕上的手,電梯門自動關上,夾住卡在中間的兩個人。
「齊家?齊家!」電梯夾了人自動會再開門,但是眼前的情況不解決不行!
沒反應……倒是給他一身的酒氣給嗆了滿口。這個齊家,改天得記得好好跟他討論討論「飲酒過量」的問題!
男人?沒扛過。不過也只得試試了。
身子略往下彎,把齊家的一只手橫過她的肩膀,順便把已經顧不得壓得變形的套裝塞在腋下,用力撐直齊家垮成一坨爛泥的身體。嗯,平常有運動,果然還是有點用處的。
既然都撐得起他的體重,那麼要往前移動應該就不是什麼大問題了。
……沒扛過男人走路,就不該想得這麼簡單的……
當林詩皓氣喘吁吁地倒在自己的客廳沙發上擦汗,不動如山的齊家被丟在另一張沙發上時,已經是將近半個小時以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