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很開心、很听話地照做。
雖然不明白自己在開心什麼,但心情愉快倒是不爭的事實。
因為慕容逍說今晚不用再過去伺候他,所以她泡了一個長長的、舒服的熱水浴後,馬上爬上床去睡覺。
本來她就是個習慣早睡早起、生活規律的人,只不過因為慕容道相反的作息沒節制、不到半夜不休息,連帶害得她最近都要跟著很晚才能躺上床,偏偏她黎明前就起床的習慣很難改變,因此她這幾天真的睡眠不足。難得今天可以提前上床睡,她自然一沾枕立刻沉入夢鄉……
至于同一時間,煙波園的書房仍點著燈。
書房內,氣氛凝肅,除了正聚精會神在書桌前提筆描繪的慕容逍,現場還有管家衛伯,和另外兩名同樣目光炯然的漢子。
他們靜默地、絲毫未見不耐煩地立在兩旁,等待著主子完成畫作。
慕容逍下手極快,僅憑記憶,便在不到半個時辰內描繪出七幅人畫像。
添上最後一筆,他收手。
兩名精壯漢子立刻上前,只大略瞄了畫像上的七個人一眼,便動手將七幅畫像收了起來。
「查出結果馬上通知我。」慕容逍對兩人下了道簡短的指示。
兩人頷首,接著如來時般,無聲無息地退出書房。
衛伯默默上前替他收拾筆墨。
慕容逍靠回椅背,只手撐頤,半斂眸,他吐息深思。
「少爺,您懷疑那幾個人是那女人派來的?」驀地,一旁的衛伯出聲了。
慕容逍朗眉微聳,並不回避衛伯的疑問。「就算那幾個人跟『她』沒關系,他們差點傷了我的人的囂張行徑,你以為我會輕易放過?」哼!他可是有仇必報。
「……听說是小漾那丫頭救了所有人?」衛伯可是將發生的事掌握了七八成。
他張眸,毫不掩飾笑意的回望向衛伯。「那丫頭膽量大、勇氣足,而且武功也不錯,你不是也知道了?否則我怎會乾脆收她做隨身丫頭?」
若不是自小看到大,衛伯還真會被他唬了。「少爺,要貼身護衛您不缺,要隨身下人,府里也多的是,但您卻偏偏要她……您可別再說是因為她是您朋友的女兒,所以才給她這份工作,小的不相信。」
事實上,就如同府中其他人一樣,他也喜歡這個樂觀又大剌剌、什麼苦差事都能做、很容易就讓人想親近的丫頭,不過直到現在,他仍是對小漾的身分存疑。而且,他看得出來,少爺針對小漾那丫頭時常有意無意的為難,更偶爾還會惡劣地派給她吃重的苦差事——這可不是向來少管下人的少爺會去做的事。只是,雖然如此,給人表面假象看似很信任女人、很輕易便讓女人近身的少爺,除了對小漾丫頭有惡劣的一面,對她卻又超乎尋常地給予其他女人未有的親近,這才令他不得不懷疑,小漾那丫頭真的單純只是少爺的舊識?
「衛伯,你的意思是,我不該讓她當慕容家的下人嗎?」他故意曲解老管家的話。
「少爺,我只是覺得您一定對我隱瞞了什麼事。」衛伯可不是老糊涂。
慕容逍笑得吊兒郎當。「放心,衛伯。就算我真的隱瞞了什麼事,對我也絕不會是壞事。」
衛伯立刻對他投以不贊同的眼光。「少爺!」
「衛伯,我餓了,請你去替我準備一些夜宵來吧。」怕他繼續在這問題上打轉,慕容逍很乾脆地轉移他的注意力。
衛伯挺挺身子,當然知道他這少爺的小花招,不過他僅是閉上嘴巴,什麼也沒說地下去了。
終于把老人送走,慕容逍吁了口氣。
俊顏上的笑慢慢斂回,可很快地,他一抿唇,毫不猶豫地大步向門外踏去。
夜深。
暫時只睡了一個人的下人房內,躺成大字形、毫無姑娘家形象的花漾正呼呼大睡著。
原本練武之人該是戒心十足的,但由于慕容家給了她極重的安全感,所以她就像是在家里一樣,一睡就睡沉,甚至連房里已經多了個人也未有警覺。
黑暗中,高碩的人影踏進房,佇立在門後一會兒,藉著從窗外灑進來的月色看清躺在床上丫頭的睡姿後,他的神色沒變,顯然並不意外。
床上的丫頭依然沒動靜。
接著,本來只打算瞧她一眼、沒事便離開的男人,卻在見到她忽然一個翻身、同時將整條被子踹到一邊後,他的劍眉一擰,頓了一下,最後,還是舉步上前。
踱至床邊,他俯身拉起被踢開的被子,再輕輕蓋回她身上。
行了!他該走了。但這時,他的視線竟著了魔似很難從她睡得像個孩子一樣的紅潤側臉上移開。
這丫頭……他還真的沒料到——身為千金小姐的她,做起他故意差遣她的粗活,不但得心應手,連打架救人也毫不退縮。
只是……他略勾了勾唇,直起了身。雖然這丫頭真的被他用一個月當下人的條件來換得退婚,而即使她想要做時可以做得很好,但她卻並不是那麼認真地在當她的下人工作。因為這丫頭不僅做事偶爾憑自己喜好,對他的命令偶爾質疑反對,她時常做的,就是趁機在他背後打瞌睡,根本一點也沒有當人家下人的自覺,他實在不必再把她擺在身邊。不過……
繼續盯著她的臉,他墨色的眸閃過一抹懷念又迷惑的神情。
其實他已經發現了。本來應在沒多久便後悔把她擺在身邊後,就該乾脆答應她的退婚要求,反正他不需為了無謂的不甘心和面子問題任這丫頭在他周遭晃;不過,當他訝異于她自在地在他身邊打轉的態度、她想笑時絕不會掩藏、討厭時也照樣表現出來的率真性情時,另一種令他熟悉的感覺也油然而生。原本他並未察覺,直到隨著她在他身邊的時間愈久,他才在某個片刻里頓悟,為什麼她會令他感到熟悉了……因為她那種毫不吝于展現喜怒哀樂,並且又讓人覺得舒服想親近的性子,正像是他已經仙逝多年的娘親。
他當然明白這丫頭完全跟他美麗的娘親沒得比,偏偏他卻發現了這一點。
或許家里其他人也從這丫頭身上感覺到了吧?尤其是衛伯。
他忍不住伸手抹了一把臉,想抹去心中忽然又一涌而上的痛苦與憤怒。
事情還沒過去、還沒結束……只要那個女人仍活在這世上……
咬了咬牙,他一甩頭,用極復雜的目光又看了床上仍睡得天塌下來也不管的丫頭一眼,自她床邊退開一步,不再猶豫地轉身,大步走出房門。
第二章
「小漾,听說你昨天救了少爺和整船的人,把壞人打得唏哩嘩啦,是真的嗎?」又有人追著花漾問了。
照例在天未亮就起床、今兒個感到特別神清氣爽的花漾,剛在園子里打了套拳、跑了兩圈,至少就有三個人問起她昨晚在清柳湖發生的事;接著,她去廚房吃飯,趙大娘和翠翠姐也問;她到前院爬上屋頂幫忙換屋瓦,一起工作的劉力和好旺也沒放過要問;現在她要去煙波園等著這時間差不多要起床的慕容逍的路上,又被問了同樣的問題。
「還好、還好,其實少爺也很厲害。」捧著一個擺了幾樣豐盛午膳的大端盤,花漾一點也不顯吃力地對走在她身邊的小春耐心地回答。
小春吃吃笑著。「可你總算是救了少爺,這是大功一件哪!而且我還不小心親眼看到,昨天夜里少爺進你的睡房……」這才是她想探听的八卦。「你快說,昨晚少爺進去你房里跟你說了什麼?還是做了什麼?他一定是很關心你有沒有生病吧?」